正在这时,顾鼎松撇下梅初,从座位上站立而起,缓步来到他们桌旁,一声清咳后,恭谦抱拳道:“又是砍手,又是不许人说话的,这商人怎的得罪了几位,要如此薄待于他?”
黄芩看也不看他,只道:“要得无事,休管闲事。”
顾鼎松笑而不语,垂下眼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桌面上的那枚匕首上。
这一次,他瞧得极清楚。
他慢悠悠道:“谁叫我生就一副热心肠,管不管的不好说,问个明白却是一定的。”
“顾大侠,人家可是公人,这官家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是梅初的声音。
一眨眼间,她已飘然而至顾鼎松身侧,手指黄芩,道:“若我瞧得不错,这位定是高邮的总捕头黄芩。”
眼光掠过江紫台,她又含笑道:“早先还道江公子和我等一样,是混口饭吃的江湖人,现下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江紫台低下头,不愿答话。
他感觉心情烦躁。
顾鼎松做出思索的样子,冲黄芩道:“这么说,你是捕快。捕快抓人......莫非那商人犯了什么罪?”
黄芩根本不搭理他。
一直旁若无人,专心吃肉的韩若壁抬头笑道:“何只犯了罪,还黑了心呐。”
冯承钦一跺脚,一咬牙道:“不错,我是犯了罪,黑了心,既然被抓,便认栽了。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抓我回去治罪什么的,我本无话可说。”喘了口气,他又道:“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抓我回去,却并非为了治我的罪,而是想把别人牵连进来。”
听他这般多话,本就心情不好的江紫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阻止道:“闭嘴!到了京城公堂之上,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瞬时间,冯承钦的半边脸肿得老高,痛得‘嗷嗷’直叫。
眼见江紫台一巴掌下去,顾鼎松并没有制止。稍后,他只是摇了摇头,惋惜道:“纵是公门中人也不该如此滥用私刑吧。”
吃痛地叫了几声后,冯承钦居然一改途中稍稍挨打,就彻底蔫巴了的脓包样 ,一手捂着肿起的腮帮子,另一手乱挥乱舞,状如疯魔般大声咋呼道:“你们抓我回去,不外乎想知道这桩买卖是谁在背后撑的腰。好!今个儿,爷就告诉你们!现在,爷就成全你们!”
他的反常举动,三分做作,七分癫狂,象极了压抑过久,精神上被迫到极限,终于忍无可忍全力爆发的人。
动静如此之大,使得另一桌上几个陌生旅人都忍不住调头偷偷瞧看。
没想到硬受了一耳光的冯承钦还敢这般嚣张,江紫台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冯承钦嘶声吼道:“‘钱’!‘钱’!是‘钱’!酒能红人面,‘钱’--能黑人心!这些都是因为‘钱’啊!哈哈哈哈,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哪个能斗得过‘钱’?......”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肿了的脸影响到了说话,每说到‘钱’字时,他的语调都很特别,也很怪异。
话是冲着黄芩等人说的,可冯承钦那双因为充血而红彤彤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顾鼎松。
不知为何,黄芩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冯承钦狞笑起来,神秘兮兮道:“你们是武功高手,都很会杀人,可你们并不知道,杀人最方便的并不是武功,更不是刀、剑,而是‘钱’!是‘钱’!””
韩若壁目光怪异地飘向黄芩,轻声道:“用‘钱’杀人,嘿嘿,你可谓深蕴此道了吧?”
其中的隐意,自是不宣而明。
黄芩一伸左手,强压住冯承钦的肩,硬是把人摁回座位里,口中道:“有的吃就吃,再说一个字,饿你三天,看你还有力气叽哇乱叫!”
因为压在肩上的力道无比强悍,冯承钦没能再吭声。
黄芩又一伸右手,‘叭’的一声,把刀压上桌面,眼光如芒如刺,直扎向顾鼎松,凶戾道:“这闲事,你还管吗?”
顾鼎松挑了挑眉毛,反身回到自己桌边,心平气和道:“唉,管闲事,落不是。既然这商人自己承认黑了心肠,犯下大罪,我还有甚可管的?”
说着,他坐下来,挑了口菜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嚼了起来。
这时候,另一桌的几个旅人都已吃喝完毕,陆续回客房休息去了。
梅初也回座坐下,伸手替顾鼎松满上一碗酒,笑道:“此番居然劳动顾大侠前来接应,小女子实在受宠若惊啊。”
她这话并非客套,因为按计划,她需押着那十来个妞儿在嘉裕关等着‘赵元节’派人来接应,再送到指定的地方去,而顾鼎松在宁王麾下的地位,虽不及赵元节受宠,但也不至于沦落到随便受其支使,是以,才会感觉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