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的眼神里,唯一能瞧见的,只有‘痛苦’--他正在经历,感受着的真实的痛苦。
顷刻,钱宁回过神来,假意疼惜地啧啧了两声,道:“这些苦,你本不必受的。唉,可惜啊,有的人总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会识实务。事到如今,黄捕头若肯老实说出那只镯子的下落,我立刻放人,如有必要,还可以找名医、圣药替你医治伤处。”
惨淡地笑了笑,黄芩长吁了一口气,语带自嘲道:“到今日我方才发现,原来我是如此贪生怕死,想要活命。”
钱宁阴阴笑道:“只要说出‘长春子’在哪儿,想活命还不容易吗?”
黄芩想继续笑,却已没了力气,只能稍弯了弯嘴角,道:“休要诓骗我了,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一旦我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必然杀我。而‘长春子’的下落,是我对你唯一的利用价值,只要我一刻不说,你便一刻不甘心杀我,一日不说,你便一日不甘心杀我。你说,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告诉你?”
钱宁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路清晰。
吐了口血沫,黄芩又道:“眼下的结果就是,你必须想法子令我痛苦,让我生不如死,以期在我忍受不了,宁死不活时,告诉你‘长春子’的下落;而我,只能想法子继续忍受痛苦,才可以活下去。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忍受痛苦的极限在何处,只希望这极限来的越迟越好。”
对于即将要面临的折磨,他看的很清楚。
钱宁发现,这会儿他的眼神里已没了痛苦,只剩下清醒和坚定。
清醒是为了思考;
坚定是为了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逃出去。
钱宁明白黄芩的此种做法,妙就妙在他已向自己透露了知道长春子的所在,那么想得到这一答案,就必然不能杀他。只是,这么做,对黄芩而言,也等于选择了不断被酷刑折磨,不断体验越来越剧烈的痛苦,不断令身体遭受刑罚的重创。
会选择忍受痛苦而活下去的人,多少有些狠绝。
若是对自己都能如此狠绝,对别人呢?......
念及此处,钱宁顿时觉得,这个明明已被锁在墙上,毫无抵抗能力,浑身鞭伤之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危险角色。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即使严刑拷打,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的想法。
这种想法,使他少有地感到了一种挫败。
他不喜欢挫败。
不过,刹那间,钱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从而恢复了信心。
在黄芩的某处伤口上狠狠掐了一把,他满意地听到对方因为吃痛,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继而瞠目凶恶道:“给你脸不兜着!须知接下来的罪,都是你自找的。”
冷笑几声,他又道:“至于你一心一意非要活下去,看来是受的刑、遭的罪还不够多。我自认不是拷问方面的能人,是以没法子让你尽情‘享受’。但是,你放心,我手下有很多那样的人,你并非没有体验、尝试的机会。”
黄芩连瞧都不瞧他了,低头闭目,只管养精蓄锐。
打了个哈欠,又活动了一下由于刚才久坐而有些麻木的手脚,钱宁眯起眼,咬牙切齿道:“今日我也乏了。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便把能人领来这里,也好尽量‘满足’黄捕头。如此,可是称了黄捕头的心?”
没有任何应答。
钱宁‘哼’了声,拂袖而去。
待他的身影从地道口消失后,一直从旁观看的顾鼎松迈步至黄芩面前,道:“黄捕头,有道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你还是别再挨了,早些说出来的好。我瞧钱大人并非铁了心要杀你。”
至于这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瓦解黄芩的信念,只有他自己知道。
黄芩睁开眼,淡淡道:“你也想对我用刑?”
顾鼎松叹了声,道:“我敬重你是条铮铮汉子,不想看你被人反复折辱,这才好心出言相劝。”
黄芩勉强道:“你若有好心,休再呱噪,容我睡上一觉才是真的。”
他实在又痛又乏,急需休息一阵,才能恢复精力忍受下一次折磨。
顾鼎松点了点头,关上了那道铁栅栏的牢门,落了锁,领着那四名飞龙出去地牢,又锁上了石板。
第二日大清
早,钱宁便急不可耐的领来了一个人。这人姓段名兴,年过四旬,面目阴沉,专职拷问讯审,乃是钱宁的一名心腹。
把段兴领至地道口,钱宁止步不前,道:“今日,我在茶庄喝茶,顺便等你,那人何时肯服软了,你就到正厅回报于我。切记,断不能把人整死,否则我要的消息便没处寻了。”
一向喜好看人受刑的钱指挥使,竟然不愿亲临现场,这使得段兴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