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携进了吊脚楼,上到二楼,来到敞亮的堂屋,那青年让倪少游坐下,热情地泡茶筛酒,又忙碌着摆出一桌子好食招待。
但见桌上,‘东坡蹄’糯而不腻叠了几只,‘宝应蟹’膏满肉嫩砌起一堆,‘醉酝鱼’酒香扑鼻摆有一碗,‘五味牛杂’汁多色重盛满一钵,还有酥而不散的带皮羊肉、鲜浓补身的乌骨鸡汤,风鹅腿、炒莲藕、枣香糕等等......都是天南海北的绝好吃食。
想来,为了准备这些,那青年可谓是煞费苦心。
倪少游却似完全没注意到这一桌菜,喝了口酒,仔细看向对面坐着的青年,突然面有不悦,道:“小葛,早叫你不要描眉画眼,作甚又弄这一套?”
小葛红着脸低下头,扭捏道:“因为你来,我才特意画了画,还不是想让你赏心悦目......”
倪少游道:“一会儿去洗了它。对了,我上回给你买的那套衣袍,你不喜欢吗?”
被他唤作小葛的青年忙解释道:“不,我很喜欢。”
倪少游道:“那怎么不穿?”
小葛撅起嘴道:“其实,你不必每次回来都送一套新衣讨我欢心,这得花多少银钱啊。我整日呆在家中,根本没必要穿得那样华贵。”
倪少游咧嘴一笑,道:“我喜欢,所以替你买了,你只管穿就是。至于花多少银钱,与你何干?”
夹了口菜送至他面前的碗里,小葛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你整日在外头跑生意,挣银钱养活我,让我过得舒适,一年都回不来几次。这些衣袍又不是不花银子,何苦浪费?倒不如不要这些没用的,少挣些银钱,多一些时间陪我的好。”
倪少游笑道:“想是你越来越稀罕我,才会嫌我陪你的时间少。”
小葛娇嗔笑道:“鬼才稀罕你。”
他那双笑意盎然的眼角,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神韵,倪少游一阵意迷,喃喃道:“以前......你几曾这般真心真意地对我笑过......”
他说话的口气颇为沉重苦涩,全然不似平日里与小葛说话一般。
小葛愕然了一瞬,道:“以前我是小倌,笑是笑过的,只是真心、假意连自己也分不清了,但自你替我赎身后,我就想着跟你好好过日子,直到哪天你烦我厌我了,我再离开。”
看来,他原是小倌,后被倪少游赎了出来,安置在这里。
被他的话拉回神来,倪少游收了迷离的眼光,将桌上的包袱递给他,道:“快,去洗把脸,把这套新衣袍换上。”
虽然有些不情愿离开,但听他的语气,有明显的命令意味,小葛知道拒绝也是没用的,只得提起包袱,默不做声地到里间,洗脸、换衣服去了。
原来,倪少游每次回来,都会让小葛换上他带来的一套新衣,还要小葛将一把装饰用的古色古香的宝剑悬在腰间,供他赏看。
没了心思再吃喝,倪少游转身盯着里间的门,满心期盼的等着人出来。
没过多久,小葛换上了那套淡青色的锦锻长袍,佩了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刻,如果有北斗会的其他几位当家在场,瞧见这身衣袍,一定会生出无比熟悉的感觉来,因为这身衣袍,无论是材质,还是样式,都和他们的‘天魁’韩若壁最近常穿的那身一般无二。
小葛的面貌本就有些韩若壁的影子,是以穿上这身锦袍,再佩以长剑后,乍看之下,除了个头儿小了点儿,和韩若壁竟有七、八分相像了。
倪少游瞧见,十分满意,百分欢喜,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痴迷,上前一把拉过小葛,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急切道:“来!我们一起喝酒。”
小葛道:“我知你待我好,舍得拿钱供我花销,给我买衣物。不过说真的,这样的衣袍不太适合我。”碰了碰身边的那把长剑的剑鞘,他又支吾道:“还有,我不懂武功,你给我的这把剑,其实也没甚用处啊......”
倪少游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望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一杯接着一杯地畅饮起来。
他想尽快喝醉。
他知道,只要一喝醉,眼前的小葛就不再是小葛,而会变成他一直想要,却不敢去要,连说都不敢说出口的‘大当家’。
小葛瞧着他看自己的眼光变得越来越朦胧,同时也变得越来越热烈,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当平日冷静的目光充满了渴望地射向自己,当滚烫的手掌伸过来拉扯自己的衣裳时,小葛心里骤然一痛,暗道:你这么急着把它脱了去,又何必非要我穿上这么麻烦。
口中,他道:“史公子,你别急,我这就扶你去卧房。”
因为倪少游一直告诉小葛自己是个跑生意的,名叫‘史近天’,小葛就一直当他是‘史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