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道:“他还吹嘘自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绰号叫什么‘吴刀’。我呸,‘吴刀’可是传说中舜帝杀死水怪鲧所用之刀,一个小毛贼哪配用这样的绰号,八成是胡诌的。”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总在黄芩面上瞟来瞟去。
黄芩‘咦’了一声,讶异道:“吴刀?”
顿时,徐陵紧张
了起来,道:“黄捕头为何如此吃惊?莫非不是他胡吹大气,而是江湖上真有这样一号人物?”
黄芩摇了摇头,愁眉苦脸道:“我吃惊的是竟然从未听说过绰号叫做‘吴刀’的江湖人。”
徐陵‘哦’了一声,道:“也可能真没有,那时我骤然吃他一惊,许是听错了。”
哈哈连笑几声,他又道:“不去说他了,既然黄捕头回来了,我们高邮就又会福星高照的,这类毛贼必不敢再来闹事。”
黄芩起身抱拳道:“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行至黄芩身侧,徐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其实,你去往苗疆的这些日子,我颇是为你担心。”
黄芩道:“大人多虑了。”
“不是多虑。”徐陵面色沉凝道:“当捕快的有几个不曾得罪过江湖人的?我是担心万一你在江湖上有仇家,他们会趁着你离开高邮孤身一人时想方设法去害你。”
脸上显得并不在意,黄芩道:“仇家倒不是没有。”
徐陵急忙道:“你真的有仇家?他是什么人?”
瞧了他一眼,黄芩道:“我的仇家多了去了,又不是一个两个。”
徐陵皱起眉头,道:“说说看,你何时招惹了这许多仇家?”
猜不透他因何就这类问题问个不歇,黄芩思索了片刻,干脆道:“大人不会以为这些年来的风平浪静,是因为那些个江湖人都自愿地避开了高邮吧?”
捻须深思了良久,徐陵道:“我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来没有问过你。”
心里,他明白黄芩的意思是为了高邮的安宁得罪过不少江湖人。
徐陵也曾猜想,也许那日夜闯府宅的凶徒就是这些江湖人中的一个。因为他记恨在心,见以别的方式无法悍动黄芩,才使出了此种诬赖、陷害的伎俩。正因如此,徐陵才没有轻信,更没有因此对黄芩失去全部信任,否则他就不会在这里旁敲侧击,出言试探,甚至于不愿让黄芩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怀疑,而是把黄芩直接抓起来严刑拷问了。但是,对于黄芩的为人处事和行事手段徐陵的确摸不透,只能隐隐感觉出这个捕快非比寻常,因而心生疑虑也是必然。
黄芩想了想,道:“那么,现在大人可是要问了?”
徐陵面色阴沉,迅速地在脑中衡量起各方利弊来。
其实,在他看来,如果事实证明黄芩确系京里捕快营出身的捕快,此番乃是遭贼人陷害,那么以后少不得还要依重黄芩,只要能继续带给高邮平安,行事手段与众不同并没甚大碍。不过,恰恰因为黄芩的行事手段未必见得了光,作为一州之首的他最好能一直装糊涂,保持不知道的状态,如此这般,若是哪一天黄芩的行事真的惹来了什么大麻烦,他也可以以不知道为理由推脱掉部分责任,或是走‘丢车保帅’这一步棋。而如果黄芩真如那个贼人所言,是假冒捕快的‘吴刀’的话,问什么都无济于事。
须臾,他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道:“疑行无成,疑事无功。你是高邮的福星,我信你。只要州里平安少事,便是皆大欢喜,问有何益?不必问了。”
黄芩拱手行礼道:“既然大人没甚再问的,属下就此告退了。”
“这个......“徐陵犹豫不定了一下,道:“我还是想再问你一句,不过,不是以知州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高邮居民的身份。”
黄芩道:“大人请问。”
徐陵问道:“你为高邮招惹了许多仇家,难道不怕吗?感觉值得吗?”
黄芩冁然一笑,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招惹了便是招惹了,大人觉得我应该要怕吗?至于值不值得,我没有多想。”
瞧他面上的笑容坦荡畅快,直击人心,有那么一瞬间,徐陵感觉到了一种相形之下的赧然。
他无奈地抬了抬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黄芩恭敬施礼,转头出了客厅的门。
客厅门口侍立着的一个家仆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将他送至府宅门口。
此时际已近深夜,外面黑漫漫一片天地,北风夹着潮气扑面而来,又冷又湿,直吹得人骨头疼。走下台阶,行至徐知州府门外的两盏灯笼快要照不到的地方时,黄芩停下了脚步,哈出一口带着米酒味道的白气,又搓了搓手,继而往自己住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