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簇和自己的精神体联系向来紧密,这一次的指令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准确的回应。她只能从塞壬断断续续传来的反馈中知道里面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而花筝暂时没有危险。
花簇紧紧盯着混沌领域,连余光也没有分给梅特勒,“小筝正在战斗。”
“您不能进去……”
梅特勒怕她做出傻事,连忙劝道。
“我知道!”
花簇不自觉放重了声音。
她知道,她的生命安全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帝国的王储,盛朝未来的女王,王室重振威严的希望,仁慈博智的准君主。加诸她身上的光环太多,放在她肩上的负担太重,锁住她手脚的镣铐太紧,她已经不能再抱有私人的感情,也不能再有任性。
她明明也一直如此要求着自己,不仅要仁爱,也要适当地学会冷漠与无情。要把为自己的牺牲看作理所当然,要把那些生命当作更强大的动力,或许可以为他们流一些眼泪,却不能因此而软弱。
在第一个人死在她面前时,她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不能低头看脚下的鲜血与尸体,而只能抬头向上看。
可是,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保护,她又能保护得了谁呢?而如果她谁都无法守护,那么,那些为她流血牺牲的战士又是因何要保护她呢?
只因为她是盛朝的王储吗?
可无法承担责任,履行义务的王储对国家和人民来说又有什么益处呢?
她不是没意识到,而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自己究竟是如何软弱又是如何胆小的一个人。
完全接受护卫的安排是因为她识大体吗?不,只是因为她在害怕而已。
不想和花策发生正面的冲突是因为她更顾及兄妹情谊吗?不,只是因为她不敢而已。
她努力地演绎着自以为完美的王女身份,欺骗自己这些都是为了达到他人的期望。然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在恐惧。
明明有超S的等级,在实战中甚至不如任何一名B级的向导。是因为她训练得太少吗?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学习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她在逃避而已。比起其他人,她更害怕自己的能力。怕所成就的一切都是虚假,也怕自己将会孤身一人。
可是,连最重要的天赋都浪费掉的自己又怎么能奢望能在其他领域取得成就呢?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人,又怎么可能引领他人呢?
迷茫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合格的君主的。
花簇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花筝的承诺,也想起了花筝不久前诚挚的话语:那我就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姐姐。
可是,她却连保护妹妹也做不到。
明明小筝也只是刚刚觉醒而已,她却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这些护卫。那个时候的她,又在做什么呢?
躲在他人后面瑟瑟发抖,还把一切当作是得体的表现。
梅特勒惊讶地看着花簇的脸,那双甚少表现出激烈情绪的碧绿眼眸中有着深刻的痛楚与悔恨。
盛朝的平民中几乎没有人不满意这位王女,超S级的向导,美丽优雅、大方得体、威仪天成却又平易近人。从她十二岁那场演讲开始,人民就对她充满了期待。她从未在大众面前做过有失王室颜面的事,在处理政务方面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王储,此刻却满眼泪意地望着他——多么无助又多么人性。
保护王储是他作为护卫的职责,可是在这一刻,作为一个人,梅特勒生出了想要给这位爱惜妹妹的王女殿下赴汤蹈火的冲动。
将自己亲人的安危排在他人之前,这是人性中无法避免的私心。他看得出来花簇有多在乎这个妹妹,甚至几次以为她会就此冲进那片领域之中。而且不止是他看出来了,王女殿下身边的两人——花简殿下和沈家的大小姐也看出来了——他们正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臂。
可她不仅忍耐下了这个让所有人为难的冲动,而且也没有下达让人去救花筝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