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_作者:俞夙汐(213)

说回当下,夕阳尚好,越凌虽口中应了回宫,却是舍近求远,在苑中曲曲折折绕了大半日,看去游意犹未尽。

同行一路,皇后当下拘谨已不似方才,答过了官家所问,却还自言起近时习内政之所得。

但说去年结算宫中一年花销,颇是惊人,再翻阅内府财册,才知历年如此,向来这宫中的花销是只增不减,自先帝朝起,左藏库年定支出已是不够,尚要由内藏库另予增补!此情,虽旨意并不许外泄,然外朝多少闻知,也有非议。

想大梁立国之初,宫中宫人加起之总数尚不达三百,然历经四朝,到如今,宫中单妃嫔宫娥之数,便已上千!因是这花销,如何能不大呢?依此,若说消减开支之法,首当自然是汰出多余之宫人。

越凌初闻此,并未置可否,只是一笑:“依卿之见,当放出多少宫人为宜?而宫中妃嫔宫娥、中官内侍这许多,又当首汰何人?”

皇后对此似早有过忖度,回道:“官家律己克制,嫔妃人数放在历代后宫也算得少,因而臣妾思来,妃嫔与适龄宫娥自不当在此回汰出之列,且还可适当选进些!倒是那些个年纪不小的宫女,不妨汰出。还有,便是中官,臣妾近时查阅名籍,发现许多内官年逾花甲尚在任上,然我朝自太祖起,便有明令谕下,宦者侍禁中,最老迈不过六十便当致仕!若依此令行,汰去的中官人数当甚可观。”

越凌但只听着,并不作答。

前方已近内苑大门,却在此时留住脚步,一兜转,上了花亭。

宫人们已奉命退去远处。越凌方悠悠道:“卿勤于习政,自然是好,然还须切记,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所想,朕已知道,宫中冗员,确是陈患,宫娥杂役,也可酌情放出些,然而中官一事,便莫再提了。”

皇后闻之一怔,自知方才之言必有失,却又不知失在何处。

越凌知她心意,却不急于释疑,回身望向满庭花树,问道:“卿看这庭中花木,可有不合意者?”

皇后摸不透圣意,自不敢轻易开口,且沉吟。

越凌微微一笑:“北墙下原有几棵老树,嶙峋突兀。朕早年见了极不称意,命人铲去重栽。然而树推到易,除根却难!宫人性急,欲空出地方好补种新苗,因而深挖其根,孰料此竟百般费力,因这些树树龄已长,地下盘根错节,各处牵连,甚还有过墙牵绊外间者,如此,铲除岂能轻易?”

皇后满面惑色,抬头望了望北墙下,试探道:“然这老树,终还是教铲除了?”

越凌颔了颔首:“然此,到底颇费周折!树根纠结,铲除难免误伤,因而周遭一些花木,多教一并拔除,此,倒还不为可惜;惟始料不及的,是北墙因此回深挖而受损,塌下一块,砸伤了挖树人。”

皇后面色霎变,沉吟许久,才道:“官家之意是。。。”

越凌已缓步下阶,闻之且一回眸:“朕之意是,事若不求究竟便武断专行,纵然初衷是好,却难免自伤。你入宫不久,凡事,更须三思而后言、后行。”

皇后倏忽恍然,忙拜下:“官家训诫,臣妾记住了!”

出了后苑,越凌正要返回福宁殿,皇后却请前往华清阁一行,因前几日有下臣进献了四名妙龄佳人入宫,当下便安置在华清阁中。思来晚间无事,遂请去往一见。

越凌闻知却道不必,且命将这些女子送还。

皇后不解。

越凌笑叹:“若朕果真收下这份礼,思来不出几日,台谏之上疏又当纷至入内,历数朕之无道荒淫了。朕尚头痛,不欲再添愁疾。”

皇后掩嘴一笑,旋即却又露忧思:“御医言官家须多静养,不可过分伤神劳累,然官家偏是日理万机,总不得闲,此于养疾,多为不利。依妾看,此时后,已是一日暖过一日,春/色渐好,官家何不移驾景华苑或宜春园,小住些时日以养圣躬,也是上选。”

越凌摇头轻笑:“朕倒欲得些清闲,然而,哪那般容易。。。”

皇后敛眉:“陛下长为国事劳烦,以致圣躬亏损,却适时也当遂一遂己愿罢!无论如何,圣躬不豫,也非天下之幸啊!”

越凌苦笑不语。

回到内殿,尚药奉御孙世骧与医官徐曾已在静候。

越凌近年来可谓久病,且说先前宿疾未愈,前几日又感染风寒。如此,医官们出入内殿便更频繁了。

说来今上区区一个头痛晕眩之症,却久治不愈,孙世骧惭愧不安之余,也难免心起疑惑,生怕一人之断有误,遂召集医官院上下同为断诊,然终论却与之前并无二致:气血亏虚!至于难愈,乃因上思虑过甚,血气虽可以药石补进,神却难养,才致病症难以尽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