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连想了想:“有两个办法,一个比较稳妥,一个比较危险。”
“那我们……”
“选危险的那个。”
“哎?!”
“因为我赶时间。”海连回答道。
※※※
方停澜进门后先用矮桌抵住门背,然后点燃了挂在墙上的风灯,才开始寻找他要的东西。费科纳东西归纳整齐,翻箱倒柜起来并不是难事,不过片刻工夫,方停澜便有了收获,他将角落里一个带锁的木箱取出,如法炮制的摧毁了锁孔,从抽屉中翻出了一叠书信,他飞快地翻阅了几封,越看越心惊肉跳,里面记载的东西不仅坐实了他之前对费祎和琥珀王策划的阴谋的种种推测,甚至还有许多他根本没有预想到的关节。
当他拿起最后的一封信时,海神号已经和缇苏军舰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方停澜摇晃几步稳住重心,才打开了信纸。信纸和之前费科纳交给海连的那叠信纸材质相同,是泰燕城里上好的碧庭笺。他把信拿到灯下只看了一眼书信的最末,便头皮一炸,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乔观卿,于八月十五绝笔。
乔观卿是他母亲的名字,八月十五是东州的缬月节。
69.
每年都有一个缬月节,但只有一个缬月节让方停澜这辈子都不会忘。
仁治十四年八月十五日,距离泰燕城破还有五天。父亲被召去商议对策,在宫中已呆了半个多月,留在府上的只有方停澜和阿娘。比起他那位君子端方的阿爹,小时候的方停澜其实更喜欢他的母亲。虽然阿娘总是凶他,还不许他多吃甜食,但是她会跟他赛马,讲三教九流的传奇故事,甚至带着他偷过太一皇城里的橘子——很酸,不好吃。
阿娘和别人家的阿娘都不一样,这件事比镇海公是他父亲更让方停澜骄傲。
他记得那天特别热,热得蝉鸣声嘶力竭,热得他连前几天新得的一对木雕兔子也不想玩了。男孩挠了挠生出的痱子,想去厨房偷偷端一碗冰酪解暑,路过阿娘房间时他发现门是虚掩的,不由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
“阿娘,您要出门吗?”他小小声地问道。
阿娘转过身来。她罕见的穿了一身她一向嫌弃易脏又不好走动的白裙,面颊上新妆了胭脂粉黛,明艳得几乎不像真人。她绽开笑容,朝方停澜招了招手:“是呀,我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能带我一起去吗?”
“不行。”
小方停澜眨眨眼:“您今天像仙女一样,好漂亮呀。”
“嘴甜也不行。别耍滑头,老实在家做你的功课,”阿娘捏了捏男孩的鼻子,“经要写了吗,弓马练了吗,我看我放在书房里的算筹题你一道都没做吧?”
“可是,可是,”男孩被捏住鼻子,话都没法囫囵说出,“唯玉他们说算筹是商人才学的东西,是下等……”
阿娘松开手,叹了口气:“说了多少次了,你跟那几个皇子殿下玩可以,至于他们说的话,你就当个屁。”
“屁是脏话……”方停澜连忙补充,“是阿爹说的!”
“你阿爹还让你学北漠语和南境话呢,现在你会说几句?”
方停澜没办法啦,只好拉着阿娘的胳膊傻笑,打算糊弄过去:“那娘一会儿回家的时候给我带酥月房的点心吃可以吗?今天是缬月节,有芝麻桂花糖卖!”
“新门牙刚长出来,又想吃甜的,”阿娘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道:“这几天的功课等你爹回来,让他检查,要有一样落下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听见没?”
男孩并未注意到母亲其实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也没注意到为什么平时都是阿娘负责检查的功课却要交给好几天没回家的父亲,他只暗暗高兴着家里没了长辈看照,可以把藏在后院里的蛐蛐掏出来玩了。他咿咿唔唔地答应着,由着娘欠身过来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出去吧。”
方停澜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他一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刚刚我不是嘴甜,阿娘真的像仙女一样呀!”
他看到阿娘扑哧一声冲他笑了,她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
他没看到母亲什么时候出门的,也最终没能等到母亲给他带一盒酥月房的点心回来。
方阙是三天后回家的,他踏入府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开始收拾行李,处理书房。方停澜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拉着他还想展示这几天的功课成果,父亲却看也不看:“停澜,回你自己的屋里,把你想玩的,想用的都告诉姜叔,他帮你收拾。”
“为什么?”
“我们要回迟锦了。”
男孩顿时欢呼起来。回迟锦!太棒了!迟锦城的宅邸比泰燕的大好多好多,而且还养了马,有校场,出门还有可以玩水的大湖!他高兴得蹦蹦跳跳,围着父亲打着转反复确认道:“真的吗?我们这次可以住多久呀?我能不能带唯玉一起去?他可想和我一起去迟锦玩儿了!对了,我们不用等阿娘吗,她都三天了还没有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