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成年后细品,方知所言皆是因果二字。
《涅槃经》中有云:三世因果, 循环不失。便是劝着人多施善行,勿造恶业, 如是方能种善因、结善果,不然现世不报, 来世也必遭反噬。
道理姝菡虽懂, 却是直到今日才有些信了这因果之说。
否则,她在世十六载,未曾有一日作恶, 如果不是因着前世业障的果报,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犯在这位煞神安亲王的手中?就连离世前都要再撞上一面。
想到这里,姝菡攥紧了手中书稿,并不跪下行礼,也不回头睬身后发问之人。
用不了一会儿,她就要亲手将这部齐茉儿娘娘的遗作呈到圣人跟前。
无论圣人愿不愿意剥茧抽丝找到害死昔日挚爱宠妃的真正死因和幕后元凶, 进而罢黜东宫,但对于怀着叵测用心呈上书稿的始作俑者,他便是为了皇家体面,也断不会再留着自己小命。
既然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在意他安亲王的喜怒。
姝菡冥想之际,安亲王已负手立在她面前。本是一副盛气凌人兴师问罪的模样,待看清姝菡此刻满脸慷慨决绝的凛然之势,终归察觉出她的反常。
再低头往下看,她手里握着一本约莫两指厚的书册,因日久年深纸张的色泽早已泛黄。
“手里拿的是何物?”
姝菡原想着,安亲王晚来,必定急着去里面给皇帝和太后问安,未必有空和她消磨耽搁。
没想到他会过问这要紧之物,权宜之下遂答:“是本诗文,想托了八贝勒的小太监捎去给宝华殿的宫女汀兰。”上次给汀兰的信是铃儿送过去的,想来安亲王必定知道,刚好此时用来搪塞。
安亲王却不信:“拿来我看看。”
姝菡推脱:“万岁爷并诸位王爷贝勒爷均在里面,奴婢不敢耽搁王爷的正事。”
安亲王疑心更重,在姝菡的惊呼声中劈手夺过她手中紧握的、那本题曰赚杀鱼儿的手稿。
姝菡一时间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他并看不出其中的不妥。
安亲王粗粗翻阅了前头几页,所作尚属正常,不过是一些典籍的注解评述;再往后看,是近百首辞赋,笔触像是出自个女人之手,确属上上之作;等翻看到最后几页,随处可见“六郎”“绛雪轩”的字眼,他终于知道,姝菡因何一脸冷峻,那是赴死的决然。
而这本书稿,不止是扳倒东宫一脉的秘钥,更是夺人性命的无情锋刃。
安亲王合上书页,额头的青筋迸起,手上力道过猛,攥着书册的指节几无血色。
如果此刻姝菡抬头看他,定会发现他的情绪早已出离愤怒。
安亲王用闲着的那一只手指向低头不语的女人。“你这个……”
也不知后面是想骂句蠢货,还是什么,总之准不是好话。
却还顾忌着里面随时会出来的圣人。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将书册在自己的怀里收放妥帖,只转身吩咐随行的小邓子:“带她出去,躲得远一些。”
说完朝着门内走去,再不看惹怒他的那人。
可不过两步,又不放心地丢下一句。“要是一会儿我伴圣驾出来还看见她在此处,便摘了你全家的脑袋。”表面是对着小邓子发狠,实际何尝不是冲着姝菡而去。
小邓子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旨,知道他主子是个言出必行的,吓得立时去央求仍立在砖道上的正主。
“菡儿姑娘,菡儿祖宗!求您给条活路吧。您要是犟在这里,咱家在禁城外上至七旬的祖母,下至总角的甥儿,俱要给您陪葬了。”说完,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当场。
姝菡此刻像是个强撑不过的提线人偶,也随着安亲王的离去瘫坐在地,甚至已经无暇顾及邓公公给她叩头有多么于理不合。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是:齐茉儿的书稿失了,扳倒太子的唯一机会便没了。她怎么会如此无用……
小邓子看姝菡失魂落魄的样子,见左右并无旁人,赶忙把人搀起来,也顾不得后面会不会惹了她不快,只半拖半扶把人往寿康宮的门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