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没走得出院子,她想见的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月媚娘一指墙角,“坐坐?”
魏子兰揪住衣角抿抿唇,二人挨在一起坐下来。
她有些着急,甚至说不出一句客套的问候话,“媚娘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师父?”
月媚娘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轻轻道:“我这回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魏子兰亮亮的眸子黯淡了一瞬,原来小侯爷并没有一起回来。可她内心还残留着一点点希翼,她想从这里出去,“......可是小侯爷吩咐了什么?”
“是。”这个肯定让魏子兰振奋地抬起了头,月媚娘却不停顿地说出了下一句话:“爷令我护着许二娘子来千机门。嘱咐我以命相守,倘若她有半点损伤,我就自断一条手,再不用回去了。”
这句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传进魏子兰的耳里,听得她瞳孔微颤,全身一怔。
月媚娘一直望着头顶灿烂星空的眸子收回来,停在了她身上,“魏子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魏子兰大脑空白,双眸发愣地望着月媚娘。
她以为她被送来这儿是小侯爷默许了月媚娘想保自己的行为,他或许也是对自己有一丝在意的。所以这一个多月,她咬着牙,忍了所有的痛,所有的苦,因为她知道他迟早会来带她出去。
可现在,他却将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手拨给了许文茵,还这般大费周章,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那般如玉雕一般的少年郎,眸中时时刻刻都带着点疏离与高傲的少年郎,他也会有这般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么?
魏子兰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一股苦涩从口中蔓延开来。
许文茵曾说过,她会救自己,然后谢倾就真的来了。
她那时来不及细想,可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根本不是谢倾想救她,不过是因为许文茵的一句施舍,她才顺带沾了光,保全了一命罢了。
原来他自始自终,眼里都从来没有过她?
月媚娘望着魏子兰低垂下去的眸,低低叹了一声,她缓缓移开视线,“魏子兰。其实我们很像。”
“不怕告诉你。”她道,“我是在比你还小上好几岁的时候被师父捡来千机门的。”
像是忆起了陈年旧事,月媚娘嘴角带出一丝笑:“我从前也是官家小姐。不过父亲只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可也算得上阖家美满……那时候真开心呀。”
“我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姐姐就要嫁人了,我看着她绣嫁衣时满脸都是笑,我那时候就想,我日后的丈夫一定得是个将军,最不济也得是个神勇过人之人。”
“但……好巧不巧,姐姐就要嫁人那一年,前太子传来噩耗,先帝震怒,诛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员。拉着罪人过街的囚车一辆接一辆,直到天明也没有过完。后来,我父亲也没逃得过。两个哥哥被诛杀,妻女就充为军妓,母亲受不住羞辱,含恨自尽。我那时年岁还小,便被送进了教坊司。”
“师父就是在那时救了我。他说,我是习武的好苗子,若愿意同他回去,他便替我杀了这些押着我的坏人。”月媚娘见魏子兰虽神情怔怔,却有在听自己说话,便接着道:“我答应了,毫不犹豫。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的首级竟可以飞得那么远,大片大片的血花染湿了我的衣裳。”
“但我却笑了。我记得,我应该笑得挺开心的。”
“后来,我才发现,兴许师父也有误判的时候。我并不是块习武的料,我有蛮劲,有体力,却没有悟性。我学什么都参悟不透其精髓,自然什么也比不过人家。我第一次和爷比试的时候,被他打得可惨了。”
“爷和我恰恰相反。他是真正的奇才,他有悟性,有体力,也足够有蛮劲。那时候,师门上下没人打得过他。师父也不大管他。我不服气,每每都要去找茬,结果每回都被揍到第二天下不了床。”
“后来,我才知道。爷确实是奇才,可他也比我更努力。”她缓缓道,“那场劫难里,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可我从来没想过复仇的事,我想做的事是替他们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