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情很好,笑道:“平宁家的文杉和我们家婵婵,你早都是见过的。只是剩下两个姑娘,你且瞧瞧好不好?”
因朱芸娘要比黛玉大一岁,故而黛玉便落后半步,垂首跟在朱芸娘身后,两人行国礼拜见过皇后。
皇后先是笑赞了朱芸娘,便将目光转向黛玉。
这一见,却见谢皇后脸上的笑容登时像是冻玉一般凝住了,只顾盯着黛玉的脸细看,脸色霎时一片雪白。
皇后身边的雪柳第一个反应过来,暗中扶着皇后的脊背笑道:“林姑娘这样貌美,将我们娘娘看住了呢。”
谢皇后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勉强笑道:“儿臣失礼了。”
说完只道自己要更衣,商太后才刚点了个头,她便匆匆的扶着雪柳的手走了,与平日的稳重端庄迥然不同。
商太后怔了一怔,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叹了口气。
她将不知所措的黛玉叫到身旁,再次端量了她的脸,这才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柔和:“好孩子。你别怕,这事不与你相干。今儿你们第一天入宫,倒不必急着去念书,叫荔容带你们去各宫拜见一番去。”
商婵婵心里有个猜测:太后见了黛玉觉得面善,只怕黛玉未必仅仅是像谢皇后年轻的时候,估计是更像那位年少早夭的大公主。
太后娘娘孙辈众多,大约记不清那位当年养在王府,已然夭折了十年的公主,所以只觉得面善。可谢皇后身为生母,自然是刻骨铭心。如今见了个跟女儿相似的姑娘,哪怕是心思再沉稳也露出惊容失态来。
得找个机会问问谢翎,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黛玉在宫里就多了个大靠山。
话分两端,只说谢皇后借口更衣出来,勉力支撑着走出暖阁,便觉得脚下踩着云一般站不住。
雪柳用力扶住谢皇后,将她扶至偏殿坐下。
只见谢皇后脸色苍白,紧紧握着她的手,反复道:“是曦儿回来了,是曦儿回来了。”
泪水夺眶而出,濡湿了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雪柳也跟着落泪。
她是谢皇后入王府的陪嫁,如何不知道这些旧事。
十年前,谢皇后还是王妃的时候,怀着如今的五皇子。恰逢皇上当时遭到了太上皇的训斥,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更险些剥了王爵去。内忧外患,谢皇后全幅心思都在夫君的前途和及腹中胎儿身上,对大公主难免疏于照顾。
谁料得从小身体康健活泼开朗的大公主,居然突然高烧不退,就此一病不起,不过三天就没了。
谢皇后悲痛欲绝,若不是顾着腹中孩子,险些挺不过来。她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个会说会笑,乖巧可爱的女儿短短三天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谢皇后抓着雪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金指甲套都嵌入了雪柳的皮肤里,沁出了几滴鲜血。
但雪柳动也不动,只是陪着皇后落泪。
“十年了,我总以为曦儿是怪我,所以连梦中都不肯回来见见我这个亲娘。原来她只是投胎转世去了。你瞧,她如今可回来了,就活生生站在我跟前呢。”
雪柳含着泪,不敢说话。
谢皇后是魔怔了。其实黛玉与大公主并不是非常像,顶多也只有四五分罢了。然而谢皇后实在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这几分相似就让她失态到如此地步。
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此时也不过是个失去骨肉的母亲。这等血亲生离死别的天下至痛,从不因身份而更改,上到皇帝下到贩夫走卒,都是一般的锥心刻骨。
雪柳轻轻道:“是,大公主回来了。娘娘,您这些年总是自责。可如今大公主既然回来了,您便好放下了。”
不管是谁,只要能让谢皇后感情有所寄托,不再被自责所折磨,雪柳便感激上苍了。
况且这事儿说起来确实神异。
天下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儿,太后就挑了这五个,偏偏就有这位林姑娘,可见也是缘法了。
商太后本没想到这儿。毕竟当年萧曦是养在王府的,那时候她也只是淑妃,跟这个孙女见面的次数也有限,且萧曦毕竟去了十年了,她印象里只有那孩子隐约的音容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