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_作者:抱鲤(138)

2020-03-22 抱鲤

    自然掂量过。

    从得知皇帝对科尔沁真正的图谋后,他便好生掂量过。

    所以,出征前一日,他敢那般笃定的向容温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班第缄默望向远方翠色,一双灰眸沉静至凉薄,哑声道,“命比纸薄的世道,得失不过须臾之间。活着,便好。”

    多罗郡王一震,转眸望向浑身抑重笼罩的班第,目光兜转,最终无意识落在了他厚实的肩上。

    多罗郡王想起了多年前。

    ——那是个天光黯淡的冬日,草甸上覆满白雪。

    十三四岁的瘦削少年,只着单衣,拖着没一处好皮肉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出现在科尔沁王帐外。

    少年单衣被凛冽寒风吹得鼓胀,轻飘飘的。可他肩上堆的那层积雪,却厚重得不得了,似无人拂得干净。

    他怀里紧紧搂着的,是他已脏污得辨不出色的外袍。

    那外袍里,则裹着他长兄达来一副残缺不全的骨架。

    念及往事,多罗郡王袖下的手明显抖了起来。缓慢地,抬臂拍在班第肩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沉重。

    喉结快速滚动,却半晌没说出句话来。

    最终,只喃喃吐出一个,“好”。

    伯侄两相顾无言许久。

    直到,帐篷里议事的人,以达尔罕王领头,纷纷沉脸步出。

    与班第插身而过时,达尔罕王突然驻足。那双眼里,带着与多罗郡王如出一辙的复杂难言。

    唇角翕动一瞬,达尔罕王狠狠一甩衣袖,高声大吼,“所有人,帐前听令!”

    半盏茶后,五万大军齐齐整整列于帐前。

    达尔罕王领着一干王公,默然绕着这五万人列出来的方阵绕了一圈。

    最终,才拖着滞重的脚步,踏上临时搭出来的高台。

    达尔罕王是个极坦诚的人,方才帐中众人的交谈,他几乎是全盘对五万兵勇托出。

    “本王已决议,助喀尔喀汗王一臂之力,改道漠北,直捣噶尔丹老巢!”

    达尔罕王闭目握拳,咬紧牙关,接下来的话,几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挤,犹如壮士断腕一般。

    “所以,为了此行征讨名正言顺,本王要从你们之中,划三万兵马,入喀尔喀部。从今以后,你们便是喀尔喀族人!”

    喀尔喀部当日被噶尔丹侵掠时,阖族青壮男儿泰半为守卫故土战死,只剩些妇孺老弱。

    今次科尔沁既要以喀尔喀部的名义,突袭漠北。

    若只是扯着喀尔喀部做大旗,内里还是科尔沁部的人,沙俄罗刹鬼必不会依。

    唯一的解法便是,把科尔沁的兵勇,归入喀尔喀部。

    不是暂调,是归入。

    从今往后,划出来的三万精兵,便是喀尔喀部族人。

    草原男儿投身从戎,一为部族;二为勇。

    此行出征,仗还未开打,便先莫名其妙,犹如俘虏一般失了本来身份。

    五万兵勇沸反盈天,无人肯从。

    达尔罕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句,不但没能安抚军心,反致场面愈发混乱。

    在这关口,班第忽然手托一套属于喀尔喀部的甲胄,跳上了高台。

    大军都心知肚明是他故布迷阵,改了行军方向。

    想也知晓,这划兵归入喀尔喀部的计划,定然也有他一份‘功劳’的。

    从前这五万兵勇对班第又多敬多畏,如今便有多仇恨鄙夷。

    顾不上尊卑惧怕,一见班第上台,便有人高声怒骂,“贪生怕死的怂货!你不敢去赤峰城增援,堂堂正正殊死搏杀也便罢了。我们这些人可不怕死,我等宁愿横死战场,也不愿背井离乡,归于他部,当个贪生怕死之徒!”

    类似的叫骂如潮水一般,不绝于耳。

    班第只负手立身与高台正中,赤黑甲胄披风,被北风灌得鼓胀。满目平静,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