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容温识趣的没继续追问,眼巴巴瞅着班第,担忧又不舍,“交代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班第看了眼外面犹自沉在昏黑中的天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放在容温手中。
是之前,他送给容温那把玄乌短铓。
“怎么在你这里!”容温惊喜不已。
魏昇绑走她那次,把她随身的东西都给搜走了。她还以为这匕首,在混乱中遗失了。
“收好,别再弄丢了。”班第望向容温片刻,眼底眷恋掺杂决绝,最终郑重道,“还有,无论发生什么,我当时对你的承诺,永不失效。”
当时的承诺是——匕首与胸膛。
匕首与胸膛,死与生。
他这是把最终决定权,交由她手的意思。
容温裹在锦被中的背脊,突然冒了一层冷汗。愣了愣,随即若无其事道,“放心,我肯定会妥善保管的。”
“乖。”班第把她抱入怀中,安静相拥片刻,摸摸她的脸,转身阔步离开。
在他跨出门槛之前,容温冷不丁开口唤住他,大大方方问道,“能给我一张舆图吗?”
班第脚步一顿,毫不掩饰意外,“殿下要舆图做什么?”
“这样我才知道,你去了哪里。” 启明星隐去亮光, 天地陷入黎明前的黑暗。
容温放下笔,把油灯移近了些, 清楚映照桌上的牛皮卷。
——这是班第临走前给她的,一张普通的军中制式舆图。
但现在,这幅舆图不普通了。
容温盯着牛皮卷上,自己刚添上去的标记。
若她的记忆没错, 现在这幅舆图, 已与先前无意从班第甲胄里掉出来那幅, 别无二致。
容温捏着牛皮卷愣了足足一刻钟的神, 任由思绪放飞, 记忆涌泛。
从紫禁城到科尔沁, 再到归化城。
从威仪端方的太皇太后到勇武不羁的班第,再到她曾亲眼目睹被喇嘛扔进熔炉作为祭品的无辜孩子。
高低贵贱, 她都见过,心中有数。
可临到头来, 或对或错,或幸或苦, 她却分不太清了。
故意说动班第出城时容温没慌。
可这一刻,望着这张舆图时, 她终于后知后觉领悟到何为心乱如麻, 惶惶难安。
但她已然没有退路了。
油灯爆第二个灯花时, 容温从无边漫想中醒过神, 卷好舆图, 带上那本《归化城地方志》, 径直出门。
扶雪一直守在门口,见她拿着这两样东西出来,面上疑惑更甚,却还是记得正事,急切提醒,“公主,台吉安排我们在天亮之前必须出发。马上便要破晓了,奴才若再不收拾行装,便真的来不及了。”
班第走后,扶雪便被人唤醒,疾风火燎的让她尽快帮公主整理好离开的行囊。
扶雪是个利落人,拾掇行李自然不在话下。奈何,之前公主根本不让她进正房门,只吩咐她在门外候着,不许随意走动,更不许去找察哈尔通气。
“不必收拾了。”容温垂眸手里的东西,平静道,“我暂时不走。”
不等扶雪反应,月亮门外先传来一声暴呵,“这不行!”
察哈尔阔步跨进来,顾不得尊卑礼仪,竖着眉毛对容温一通急问,“公主为何不走了?身子不适?还是别的因由?”
容温不答反问,“额驸可出城了?”
“早走了。”察哈尔顺嘴答罢,然后明显一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公主莫不是想去追台吉?城外各处轮守着噶尔丹铁骑,台吉善武,随行的又都是好手,尚有几分偷潜出去的希望。若换咱们这些人去,便是给人送菜。公主,听属下一句劝,台吉必定平安无事。你还是速速随属下离开,归化城是非多,不是能久留之处。
再则,属下曾向台吉立过军令状,一定要尽快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公主就当是给属下一个面子,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