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法为界,毕竟是最低的界限。道为界,才能保持社会安定。这是陛下说过的。”
“嗯。皇后记得不错。”魏帝夹了一口葵菜,回味道:“只是孤看尚宫局的论语笔迹很熟悉啊。皇后可知是谁写的?”
皇后轻笑,“陛下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问妾呢。”
“孤晓得是宜春写的。由皇室公主带头,那些宫人才能受到激励,勤学苦练。孤该奖励宜春。只是前日戚贵嫔向孤告状,说宜春多次冲撞她。所以孤才压着不说。”
后宫之事太子不便多言,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太子人走后,皇后低声道:“几天前,戚贵嫔在沧池边欺辱孟美人,宜春帮了美人一回,这才冲撞了戚贵嫔。”
“欺辱孟美人?”魏帝挑眉,“有这等事?”
殿中宫人众多,皇后靠前,附在魏帝耳边说了几句。
魏帝回想这几日召幸孟美人,她温顺谦和,对于此时只字未提。他心里多了两分怜惜,“贵嫔确实跋扈了些,等她兄长从代国回来,再好好管教一下。”
皇后太懂魏帝的为人了,戚氏之所以多年受宠,多半是车骑将军战功彪斌,人还在征战代国,魏帝不会把贵嫔怎么样的。
孟美人还算聪明,没哭哭啼啼地把事情闹大,让陛下难做。皇后本就很久不侍寝了,为孟洁说句好话,借她的事往魏帝心中埋下一根刺,让魏帝做好对戚氏秋后算账的准备,划算了。
至于秦嬗,皇后默默掂量,那丫头确实有些慧眼。魏帝今晚没有表态,但丽华公主的事他定听进去了,若皇后的人能助魏帝剿灭陈国,太子继位之路将会更加平坦。
当晚,魏帝召见秦嬗。
宣室中,四角燃着青铜羊灯,玉瓮中熏香缭绕,秦嬗定睛看,案几一左一右跪坐的人正是孟氏姐弟。
孟淮背脊笔挺,跪坐磨墨。他跟阿姐住在凤凰阁,因那儿存有司马相如《凤求凰》的真迹,正殿中两根梁柱上刻镂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个个字大如斗,呼啸成风,扑面而来。
本是前朝皇帝看伶人唱折子戏的地方,到了魏国改成了宫殿。那地方离玉堂不远,但孟淮与秦嬗并不常见面,自上林苑回来,这还是头一次。
秦嬗不着痕迹地看向孟淮,孟洁瞧在眼里,心里滋味非常,她咳嗽一声。魏帝停下笔抬起头来,道:“宜春来了。”
☆、目光
“拜见父皇。”秦嬗道。
“起身吧。”魏帝道:“皇后将你的事告诉我了,这很好。若每个女儿都像你这般省心,孤头发会少白几根。”
秦嬗道:“父皇值盛年,哪有白头之说。”
魏帝哈哈笑道,摸摸自己的头,“宜春好久没给孤挽发了,所以不知道。”他随手一指,指向孟淮,道:“孟淮知道,孤啊,好多白头发了。”
孟淮登时羞且臊,清楚地感受到殿内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每一道都如刀一样在割自己的肉。其中一道就是秦嬗的目光,他那一刻简直羞活于世。
孟洁看出弟弟的窘迫,近几日魏帝常在清晨召见孟淮,姐姐夜晚承欢,弟弟白日侍奉,宫里已经有流言了。
她不想弟弟难堪,干干地道:“公主的字很好,不如让她来看看妾的字吧。”
“诶,也好。”魏帝兴致勃勃,招手让秦嬗上前,后者提步,往孟淮那边靠近书案。
孟淮眼眶发红,埋着头,稍稍后退,为秦嬗让出一条路。秦嬗走过他身旁时,发现他的指甲把手掌心扣出了血痕。这是无时无刻都怀着巨大的怨气和恨意。
若是他真在宫里成长,必定会被仇恨吞噬,魏帝不是养了个男宠,而是养了条狼狗。
秦嬗出神,以至于魏帝说什么都没听清,她“啊?”一声。魏帝笑道,“孤问你美人的字如何?”
秦嬗往案面上扫了一眼,道:“秀丽有余,气力不足,还需练习。”
“很中肯。”魏帝想了想,从案上堆积的卷轴下抽出一个竹简,摊开给秦嬗看,道:“这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