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嬗示意他往下说,“虫卵都埋起来了,可到了秋天,他们居然又从土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跟闹鬼一样,一转眼庄稼都没了。”
主事说的是事实,中原耕地广,务农者最多,粮食也是充盈国库,行军打仗的根本,一旦某地发生了蝗害那就一年白干。
由于蝗害自古以来,都没有特别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蝗虫繁殖快,生命力强,常有人认为这是天降惩罚,立起了蝗神庙。
“各地百姓立了几十座蝗神庙,都没啥用呢。”主事小声补充。
当然没有用了,求神拜佛,不过是人们对无法解决的事务的妥协罢了。
秦嬗点了点头,道:“主事能主动收流民,也是功德一件,我定会为你记上一笔的。”
主事一听,乐开了花,忙跪下谢恩,秦嬗摆摆手,嘴角噙着笑,“罢了,我再问你,对于父皇实行的新政豫州地界实行得怎么样啊?”
主事的膝盖还没跪下,将将停在半空,他面皮抽动了一下,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复而笑着提起头来,道:“自然政令畅通,不敢耽误啊。”
“各国旧民皆可入籍,一视同仁?”
“是…”
“有才之士皆可评定品级,入朝为官?”
“…是。”
“老有养,少有学,村郭内,学堂里不论贵贱?”
正说着,榻上突然传来了咳嗽声,主事一激灵,谎话到嘴边,没脸说出口了。
榻上的幔帐被掀开一角,秦嬗提裙走过去,见孟淮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问“想喝水吗?”
孟淮沉默片刻,道:“…想。”
秦嬗将人扶起来,靠在引枕上,她瞧了一眼地上抖如筛糠的主事,“别愣着,把水给驸马拿过来。”
主事恍惚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始至终低着头,将一杯水递给秦嬗,秦嬗转头将水送到孟淮唇边。
孟淮看了看屋子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嬗见他发怔,皱眉道:“不喝吗?”
“...喝。”孟淮仰着脖子,就着她的手喝下去。
“主事,无妨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当着驸马的面也可以说。”
主事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卑职真无话可说了。”
秦嬗起身,在他身旁走了一圈,最后终于大发慈悲,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事再三叩谢,连跪带爬滚了出去。
秦嬗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幽幽道:“驸马,豫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呢。”
孟淮倚在榻边,半晌不说话,秦嬗转过身来,将桌案上的衣裳拿起来扔到他手边,憋了半天,才将对不起三个字蹦出来。
话落在孟淮的耳朵里,没有抬头,目光深深,盯着那件袍子。
第一句软话说出口了,后面的就也就顺畅了,秦嬗道:“这件已经补好了,剩下的让宫女们想办法。”
长袍上撕裂的口子都被缝好了,秦嬗女红很好,几乎看不出接口。
孟淮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准备起身谢恩。
秦嬗见他气喘喘的模样,连忙抬手打住,“罢了,你心里还气我,别委屈自己了。”
孟淮坐了回去,有些无奈,呢喃着:“是公主还在生气,不是我。”
秦嬗正弯腰去拿风炉上煨着的药,她的手顿了顿,还是把药倒在陶碗里,道:“驸马可还记得昨晚跟我说了什么?”
孟淮始终面目平静,眼中看不出喜怒情绪,半晌,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公主恕罪,”孟淮拱手赔礼,“我昨天觉得头昏脑涨,只记得要去河里找阿姐给我的东西,剩下的确实记不起了。”
秦嬗端着药走到他跟前,本要帮着吹凉,又觉得气闷不过,将药重重搁下,“昨天你胆敢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