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你也执意前往秘境吗?”
“尊者平日里生人勿进,今日怎生如此嘘寒问暖,怜惜起这小儿的性命来?”
巴尔达抱臂立在一旁望着那黑衣男子,星目微眯,神情促狭。巫奚淡淡睨他一眼,神色八风不动,长叹口气道:“获得问灵绦的认可,便算是我部落的有缘之人。况且进入秘境全凭他自己的能力,珞云部不应对此横加干涉,加之此乃涉及性命安危的要事,仔细叮嘱有何不可?”
问灵绦撤下,段云泱只觉得周身的压力一轻,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激荡的心绪随之平复下来,见巫奚首肯了自己的请求,忙诚挚谢道:“多谢尊者提醒,在下定当铭记在心。但雪山秘境关乎那人性命,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前往。”
“如此……也好。”巫奚见他意志坚决,也不再多加劝阻,无奈地点了点头,“眼下夜色已深,冰雪封冻甚是危险,不若明日一早再行出发前往雪山。”
段云泱与凌珂相视颔首,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强烈的喜悦与庆幸。巴尔达在一旁瞧得分明,唇边不由泛起些许笑意,但转瞬间又被严峻之色所取代:“且慢,娜依雅,你可别忘了,即使珞云族同意了你们的请求,此事却依旧经由舞炎部落办理妥当。作为回报,你依旧亏欠本王一个要求。”
“血刃王所言极是,待此间事了,在下必会返回此处践行诺言,若来日毁约,便有如此发。”不待凌珂回答,段云泱已然捋过鬓边一缕发,催动内力生生震作齑粉。
巴尔达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过多阻挠,简单交代几句,便示意众人退下,巫奚则一路陪伴着段凌二人离开了舞炎王帐,送至帐前的道路上。
澄明的月华如水,映照得他碧蓝眼眸澄澈无比,吐出的语句亦是一派温和:“圣女、段公子,此去雪山路途艰险,你们又一路远来劳顿,今晚须得好生休息才是。”
“多谢巫尊者。”段云泱凌珂向着他拱手致意,三人各自道别,便取道返回了所宿的营帐之中,将次日的安排告知随行众人。巴尔达在面见段凌二人后便传令下去,以贵宾之礼接待一干来访者,而这几日的赶路着实疲惫辛苦,是以裴殊叶知蘅等人用过晚膳,便早早返回帐中歇息。
或许是问灵绦的灵力冲/撞不休,亦或是心中忧思郁结,段云泱直到深夜也了无睡意,索性放轻脚步溜出营帐,来到了苏巽所宿之处。
明日清晨,他们将出发前往雪山秘境。应巫奚的要求,仅有他与凌珂二人能够随行,正好他也不忍心再教苏巽等人禁受旅途劳顿之苦,便欣然允诺。
蹑手蹑脚走进帐中,他在门口一瞬不眨地凝视了那人许久,才一步步走上前去。此刻仔细想来,若是此行不顺,他在雪山秘境中遭遇意外伤损,今夜这番不为人知的探视,或许便是他得见那人的最后一眼。
心头酸涩地皱起,满是离别的愁绪,又被绝处逢生的极致喜悦生生地胀/满。他默然凝望着苏巽沉睡的侧脸,骨节修匀的手指缓缓落在那削瘦的面颊上,沿着精致的面部轮廓细细描摹,眷恋着,不舍着,呜咽着。
“阿巽,我明日便要前往雪山秘境,为你寻找灵药了。”
“以往在玄霄阁,每当我单独接取任务时,你都会为我细致检查、周全叮嘱,确保我出行的安全无虞,”他话音温存,眉间饱蘸着缱绻的柔软,“如今我也算成长良多,好歹能为你遮风避雨,尽些绵薄之力。”
苏巽额上依旧热度未退,身子因畏寒微微蜷起,在厚实的被褥中轻轻地打着颤。他的掌心轻柔落下,如同慈母轻抚孩童的脊背一般,将熨帖的温暖与充沛的内息传递过去。
“明日一早我们便会启程,届时恐怕来不及再来看看你,”段云泱说话的调子轻柔,似爱/抚又似诱哄,“你就在此地安心休养,千万莫要忧思劳神,我会叮嘱若拙那小子好生照顾你,尤其是熬出的药,绝不可再那样难以下口了。”
“现在是齐国最冷的时节,等到雪季过去,草原春节到来,那时的集市想必会十分热闹。阿巽,你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这世间有那么多好风光,有那么多我们未曾共同经历的一切,若是看不到,该会有多难过,多遗憾?”
“……”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出言全无逻辑可言,声音逐渐低弱,染进了丝丝缕缕难言的哽咽。如此浓重的悲怆似乎让昏睡的人儿心有感应,原本颤抖蜷缩的身子忽然向段云泱的方向挪动了寸许,苍白纤细的手指前探,缓缓寻觅到那人温暖宽厚的手掌,再珍而重之地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