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究竟是为何?他凭什么?”
“朕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算什么,也敢悖逆我的心意!”
“哐当!”
随着语气忽然变得暴烈,桌几上珍贵的琉璃盏被梁帝拂袖掀翻在地,碎裂成百千残片。
这骤然暴怒势如惊雷,零星器皿碎屑溅落在徐平之身畔,他却大气也不敢出,伏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有那老匹夫……旁人见他光鲜雍容,又有谁地想得到,他背地里所为的,尽是遭世人唾骂的肮脏之事!”
梁帝兀自愤恨难解,扬手一掌轰出,木制桌椅登时四分五裂。
“当初老匹夫逼死朕的母妃,将朕与收来的幼童一道玩弄,极尽污秽下作之手段……那时朕只想着,幸得他不在场,若日后共享荣华,朕便是为他多受些苦楚,又有何妨?”
徐平之神情微凝,料想他口中所谓“老匹夫”,应是指先皇梁衍帝。衍帝在位时一向深居简出,对朝纲疏于管束,在位最后几年更是一次也未上朝议事,也算是梁国混乱吏治的肇始者。
然而对于衍帝其人其事,旁人其实知之甚少,更不必说此时梁帝口中的惊人内幕了。
“老匹夫玩弄人的手段虽狠毒,却也有限,待皇位到手,我便将各种新花样教他尝试了个遍……那时他的神情,便是现在想来,也着实令人回味快意。”
见梁帝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徐平之这才勉力支撑起身体,跪伏在地,请示道:“陛下,明日就是殿试考生报到之日了,是否需要小人提前布置?”
“暂时不必,近段时间着实折腾得厉害了些,距殿试开展还有好几日光景,你先好生将养身体。”
淡淡的目光从他苍白干裂的唇上掠过,梁帝轻嗤一声,语气中饱含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兴奋色彩:“那人今夜来访,便是定下了万全之策。届时纵然有心人图谋不轨,想来倾覆剿灭自然不在话下。”
“是……那位大能?”
徐平之暗自咋舌,脑海中随之浮现一道黑袍蒙面的身影。
自数年前梁帝与其往来开始,宫中就出现了数量众多训练有素的暗卫,以及杀伤力极强的奇形武械。近年来,国库运作也以军备扩张为重,周边诸国人心惶惶,都知晓和平的表象被撕裂与否,只在梁国一念之间。
却又有谁能想到,这一切祸端幕后的推手,竟与那所谓“覆灭豪强,兼济天下”的组织脱不开干系呢?
“你且不用在意这许多,倘若真有人贼心不死意图生事,那人的势力绝不会令其逃脱,”梁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轻笑道,“只需牢记先前交代给你的任务,密切关注具有令鉴上所述特征之人便可。”
“遵命。”徐平之沉声允诺,垂落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地紧握,内心情绪翻覆不已,终究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试问黑暗将至的前夜,祸乱一触即发,又有何人能独善其身?
这一夜对于隐匿地底的玄霄阁而言,同样不甚平静。
墙壁上萤石光晕明灭,映照得凌珂面容森冷冰白,她身旁的裴殊同样表情严峻,眼眸中神情复杂,仿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距离二人不远处,玄霄阁议事大殿已被数十名情绪激昂的阁员占据,人声鼎沸,被围拥其中之人正是风尘仆仆归来的陆吾与英招。
“陆吾、英招,你二人所言当真?要知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差池!”
面对人群中一名资历较老阁众的郑重发问,陆吾脸色惨淡,声音发涩,语气却依旧坚定不移:
“我与英招方才所述若有半句虚言,纵使即刻令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众人的神色顿时阴沉下去。
英招不由长叹口气,轻抚陆吾颤抖的肩头以示安慰,随后上前一步,运息将声音远远送出:
“诸位同僚明鉴,近日来玄霄阁大肆扩张战备、任务数量骤增,我们的利刃不再对准穷凶极恶之徒,反而成为官员铲除异己的武器。这一切大家有目共睹,然而玄霄阁上层对我们的意见不闻不问,提出质疑者往往被调离下放,更多同僚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今夜若非我与陆吾发觉天吴行踪诡异,这才铤而走险跟随其后,他与梁国勾结的内幕又怎会被揭发!若非亲眼所见,即使是我自己也无从想象,曾经团结一致、心系天下的玄霄阁,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那毕竟是天吴大人,他万万不可能做出对玄霄阁不利之事,此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是否有可能,这只是玄霄阁拖延梁国暴行的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