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说明,这道旨意还过了宁宗源的手。
这就有趣了。
不知是哪位殿下如此有闲情逸致,要给宁衍过生日;亦或是陛下觉得外养亏欠了宁衍,才要以此为由弥补一二。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陛下可曾说要回京道贺吗?”江晓寒问。
“说过。”卫深点头:“我接到的旨意中特意写明,要在六殿下生辰前,护送大人安全回京。”
安全回京,江晓寒在心中轻笑一声。
宁铮是个草包,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宁煜已经给他来过信,也不会这么拐弯抹角的威胁他。
这句话怕是宁宗源亲自加上去的。
“卫大人。”江晓寒忽然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卫大人解惑。”
“大人客气。”卫深连忙说:“您说就是。”
“神卫营毕竟是天子近卫,我虽然执掌兵符,但到底有时难免心下不安。”江晓寒叹了口气,眼神在卫深身上飘了两圈,又抿了抿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若是调遣间有什么不当或者失礼,还请卫大人及时告知。”
“大人多虑了。”卫深闻言笑了:“出京前陛下曾说,出门在外难免有不好周全之处。若京中旨意与情况冲突,神卫营不必顾虑,上下只听从大人一人调配。”
江晓寒懂了。
现如今正是盛夏,距离宁衍冬月十六的生辰还有大半年的光景,大可不必这么早下旨意。正常来讲,除万寿节之外,哪怕是皇后的千秋礼也只是提前两三个月才下旨而已。
对于旁人而言,这或许只是道反常的旨意。但对于江晓寒来说,这是宁宗源给他的最后期限,而神卫营,则是宁宗源留给他的底牌。
宁宗源这是在借卫深的口告诉江晓寒,在江淮一代他可以放手去查,放手去做。神卫营不但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掣肘,甚至必要时还会帮上些忙。
但宁宗源又给他定了死线,在冬月十六之前,无论他能否拿到足够保命的本钱,他都要回到京城。
这或许是宁宗源对自己身体的认知无论如何,在宁宗源真正病重之时,他需要江晓寒做他的最后一道底牌。
至于这张牌用过之后是什么下场,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这么多年下来,江晓寒最不怕的就是如何证明自己有用。
该套的话套的已经差不多,江晓寒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与卫大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这么晚了。”江晓寒说着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去,眼神压低,仿佛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卫大人明日是……”
卫深只当他贵人多忘事,替他说了:“寅时三刻便出发。”
“哦”江晓寒拉了个长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我这记性,卫大人明日要早起,还拉着你说了这半天话。”
卫深识趣的站起身来:“明日便要启程,下官今日得赶回去清点兵士名录,就不多留了。”
江晓寒也站起身,作势要往外送他:“既然如此,那就不多留卫大人了。大人今夜好好休息,免得明日赶路没什么精神。”
江晓寒向来不吝啬与给人脸面,他亲自将卫深送出了门,看着他拐出门口这条街才折返。
朝堂之事琐碎而复杂,像一团缠乱的鱼线,稍有不慎就要割伤手指。
这些日子京中两派打的不可开交,江晓寒的耳朵也没闲着,在刘家村时收到的消息不是这位大人夜宿娼馆被参一本,就是那位侍郎宠妾灭妻被告上了御史台。
听着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罪名,荒唐得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然而江晓寒却明白,这些看似小打小闹的玩意不过是两方博弈的结果,若是一方势弱,这些微不足道的罪名则会瞬间被更加深重的罪名压垮,变成汇聚成江河湖海的一颗水滴。
盛夏的夜风清凉,空气中糅合着被阳光炙烤过的草木清香。
江晓寒顺着长灯往里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内院中。
江墨自作主张的将斜雨楼和三味堂中间院墙打通,并成了一个院子。又将原本斜雨楼的正堂扩了些,粗略一看,仿佛比以往大了一半不止。
院中原本的那栋小楼似乎翻新过,窗前添了些女孩家的玩意,又在二楼以上笼了纱帐,看起来是给江凌住了。
三味堂原本的卧房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只在外间留下了一盏小小的烛灯。
颜清正坐在廊下,就着廊下灯笼的光写着一本薄册。他看起来是沐浴过了,微湿的长发服帖的垂落下来,在他肩头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未曾束冠,换了件家常的轻薄软衣,眉眼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