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离开平江前,我从庄易手中匀过来的。”江晓寒喝了口茶,笑道:“现在当个添礼,算我的伙食钱。”
颜清本还在奇怪江晓寒为何非要回一趟平江,现下却是明白了。
他定是已经做好了从京城脱身的准备。这庄子私心也好顺手也罢,恐怕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若是没有颜清往京城走的这一遭,这座小小的庄子便是他以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江晓寒先前并不知晓他会回来,或许他亲手印下这方私印时,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颜清从昆仑重新带回他身边来。
这是江晓寒替他二人挣下的家。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便将颜清的心**得满满当当。
昆仑万里绵延积雪,山下的人拿他和陆枫当神仙看,平日里就只剩陆枫能与他说话。可惜自他及冠之后,陆枫又时常不在山中与他一道,他一人守着偌大的昆仑,与鸟兽草木相伴,虽潇洒自在,但难免冷清。
他从昆仑下山起路过了形形色色的村落城镇,见过了无数的人。村中的一日三餐的烟火气,临近饭点漫山遍野呼唤孩童的吆喝声,皆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就是从那时候起,颜清才模糊的明白,是家家户户那些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才织成了这锦绣的红尘万丈。
他平素虽并不羡慕这些,却并不代表有人给他时,他不会高兴。
“既然”颜清方一开口,才觉得自己嗓音略有哽咽,他生怕江晓寒听出端倪,下意识咳了一声,才勉强道:“既然是伙食钱,那我就收下了。”
颜清说得一本正经,若不是他紧张地将那木盒宝贝一般攥在手里来回抚摸,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江晓寒自是将他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却并不拆穿,只弯着眼睛笑道:“好。”
江晓寒来平江本就是为了这点东西,并未准备久留。江南冬日里气候湿冷,江晓寒待着也不太习惯,加上陆枫定了归期的死线,所以他二人不过住了一晚便又启程了。
从平江府回昆仑,要路过安庆府。
洛随风不知从哪收到了消息,得知江晓寒从庐州路过,路远迢迢地来了,硬是将人堵在了出城的官道上。
他还是往常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拦在车架前不说话,也不让路。若不是江晓寒先前已经与他打过交道了解他的为人,怕是会把他当寻仇的处理。
江晓寒也不着急,他正支着个炉子煮茶,见状从车内拿了碟盐渍豆子,一个个剥开搁在小碗中,留着佐茶用。
颜清不像他一般愿意使坏,善解人意地先开口问道:“洛庄主,有什么事吗?”
洛随风冷着脸,闻言皱了皱眉,一脸跟自己较劲的德行。
江晓寒眼尖,发觉他原本带在颈上的那片蛇鳞不知去了哪里,左手握剑的腕子上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他眯了眯眼,才发现那是条小指粗细的小黑蛇,叼着尾巴环在他手上。
江晓寒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收回目光,等着洛随风讲话。
他闭着嘴在寒风瑟瑟中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那小黑蛇似乎是等得不耐烦,露出一嘴细细的尖牙,一口咬在了洛随风的指节上。
洛随风咬了咬牙,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俩字:“……多谢。”
能把道谢说得像寻仇的,恐怕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一个。
“哦?”江晓寒故作疑惑道:“谢什么?”
他这一句反问明显不在洛随风的想象中,这位不善言辞的洛庄主似乎只准备了那么两个字,登时瞪大了眼睛,多一句话也没有了。
他腕子上的小蛇似乎碍于天性,环在他手腕上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尾巴也咬不住,整条蛇顺着他手背往下滑。洛随风匆匆接了一把,动作间没了平素一贯的戾气,轻缓地将小蛇托到手背上,那小蛇似乎被动静吵醒,摆了摆尾巴顺着他的袖口游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江晓寒见他如此,也无意再借着逗他,冲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好了,我收下这声谢。”
洛随风顿时如蒙大赦转头便走,几个起落间便没了影子,正如他不告而来时一样利索。
颜清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阿清。”江晓寒早习惯了洛随风的为人处世,面不改色地接着剥豆子:“你看见了吧?”
颜清知道他说的是那条蛇,点了点头:“嗯。”
“你说……”江晓寒沉吟片刻,搁下手里的东西,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世间真有奇事吗?”
颜清替他拿了张干净的布巾擦手,闻言意味深长地道:“谁知道呢。”
马车缓缓开始重新行进起来,车轮压过一块石子,车身震了震,差点将江晓寒正煮着的茶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