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决斗本身其实也很奇怪。沈清盛和关七在比剑,他们二人手中又偏偏都没有剑?好在今晚旁观的是境界、眼界都高人一等的无情和宫九,否则换个人来,他没准会以为沈清盛和关七喝高了非要跑到屋顶上划拳?
但实则沈清盛正以身化剑,以指演剑招,只手挥洒间,正像一个诗情大发、在纸上挥毫泼墨的诗人。在他的手中,他的剑下,雪是雪,雪花大如手,急雪舞回风;雪非雪,铁衣白骨如雪,满鬓青霜残雪,雪霏霏,寄人愁。
他这一剑,剑气峥嵘峭寒,剑意尤胜诗情。
剑中有情,那人呢?
这一刻,无论是站在沈清盛对面的关七,还是在他左右两边的无情和宫九都情不自禁地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色很淡,内蕴光华,像明月孤照,像流动着蜜糖的梦,无情又多情。
宫九一眼就看到了情,只因他看的是沈清盛。
无情心中忽地一跳,他本就是一个极易动情之人。
关七却疯了。
他恍惚间做了一个很美好又很短暂的梦,梦里有他这一生的情之所钟、心之所系、魂之所牵......他却叫不出她的名,他竟忘了她的名字?!
狂啸。
关七只有狂啸。
他披散着发,仰头望天,无情在天外看到的是黑暗,而他看到的则是寂寞,情到追忆时最浓,浓时最寂寞,寂寞无边,寂寞如雪。
于是他的啸声中也带着寂寞,发出的剑同样寂寞。
刚撞上关七这仿佛跨越了时间空间、道尽无上寂寞的一剑,沈清盛就知道他必然招架不住。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不懂情。
他能懂友情、亲情、袍泽之情......唯独不懂爱情,所以他刚刚那一剑其实并不完整。
面对关七这样的高手,他竟也敢使出尚未完成的仍有缺憾的一剑,甚至想以关七的剑磨炼自己的剑意,沈清盛心生荒谬之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他才二十岁,风华正茂,此时不狂何时狂?
沈清盛忍不住想笑,于是他在中了关七一剑后真的低低地笑了几声,他脸上血色已褪尽,眼里的光也有些散了,像月色淡去,如梦初醒。
宫九盯着沈清盛唇边的血,正像他心头在乱烧的火。宫九已忍不住,他要出手。
这边宫九心中念头刚起,无情双手已自袖中抽出,同时只听他清叱一声道:“关七!”
霎时间,暗器满天。
像一场烟花。
眼看无情扬袖,宫九断然出剑,他似将身体里的血、心头上的火乃至今生的生命都燃烧成了这一剑,剑已成了火。
烟花和火,能敌过关七那寂寞无边的黑暗吗?
敌不过。
无情和宫九出手前就知自己敌不过。
既知敌不过,那他们又为何要出手?
因为情义。
关七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目中似有动容之色,他忽然收起那一身寂寞,同时也收了剑,道:“我不杀你们。”
“但你们必须告诉我,”他话锋一转,嘴角微扬,脸颊边抿出一个甜而醉人的酒窝,正如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只听他接着道,“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我的纯儿?”
纯儿是谁?沈清盛和无情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才想到“是”这个字,一边的宫九已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雷纯在‘六分半堂’。”
关七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当他欲转身离去时,沈清盛却忽然出声道:“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弱,甚至说话前还吐了一口血,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决。
“你还不能走。”沈清盛又重复道。
关七本要发怒,但见沈清盛伤势如此之重还要出声拦他,他不禁产生了点好奇:“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不仅关七好奇,宫九同样好奇。沈清盛的唇色忽然间已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浓艳,宫九好奇地盯着他的嘴唇,想看看他将说出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