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事还有个最大的阻碍:公主此刻并没有驸马,贸然封地,若以后她的驸马是吐蕃人,契丹人,或是郭佶一流,难道要将龙城拱手让人?
皇帝气得大骂:“朕的阿姐,怎么会嫁给吐蕃人,契丹人?”
政事堂道:武威郡王难道不是半个契丹人?
皇帝被一噎,竟也无话可说,亲自书信一封至晋阳,安抚吉贞道:朝臣都以阿姐是女子,又未嫁,等阿姐择定驸马,外甥出生那日,一定将龙城作为外甥的封地,并赐国公爵位。
皇帝这一番考量,可谓剖心析胆,哪知龙兴寺已经被韩约派人把守,莫说书信,便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了。桃符常借送茶送酒的机会,在寺门外打探消息,只隐约听闻了崔屹兼任营田使等事,别的则一概蒙在鼓里。
她兴冲冲地,此事讲给吉贞,吉贞略一思量,却冷笑道:“你真当他要乖乖罢屯田?营田使多年都是节度使兼任,崔屹贸然接过手来,定要手慌脚乱,这其中牵涉了多少人的利益,藏着多少人的秘密,有多少人在盯着他崔屹?一着不慎,便是杀身之祸。况且一道政令颁下来,要丈量土地,重新统计自晋阳一战后离散的人丁,还要清点十几支边军的人头、器械、各种武备,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完成,这期间会产生多少变故?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行缓兵之计罢了。”
念及此处,她心中越发焦灼,“别的消息丁点也送不进来吗?”
戴庭望道:“天快黑了,臣可以试试夜里溜出去……”
“你不要涉险了。”吉贞阻拦他,安抚众人道:“无妨,我们在这里也过几个月的清净日子好了。”
桃符道:“没有信倒是其次,焕之大概是前段时间吓着了,这几天没有精神,又上吐下泻,想要去城里请个大夫来都不能。”
吉贞道:“叫外面看守的士兵去帮忙抓几服药总可以吧?”
桃符满腹心事,口中答应着,拿着麈尾在案头作势挥了挥,终于转头道:“庭望,你去看看能不能找人抓药。”
将戴庭望打发走,桃符关上房门,愁肠百结地看着吉贞,“殿下,郡王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吉贞道:“他在范阳吧。”
见她一副混不关心的样子,桃符丢了麈尾,噗通一声跪在吉贞面前,抓着她的绫裙,含泪道:“殿下,你怎么一点不着急?你是有身孕了,得快告诉郡王呀!”
吉贞笔尖重重顿在纸上,看着慢慢晕染开的一大团墨渍,她挺直了肩膀,竭力平心静气,“不做准的事,急着找他干什么?”
桃符急道:“都两个月了,怎么还不做准?就是不告诉郡王,也得设法找个医官来诊脉呀!”
无论桃符如何劝说,吉贞只是摇头,最后桃符抹了把眼泪,毅然决然地说:“奴每每想起西川那次,就恨不得自己死了……这次一定要告诉他,殿下不准,奴也要去!”
“说了不准就是不准!”吉贞疾言厉色,将笔甩在案头,“你敢去,以后不要回来了!”
桃符湿润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吉贞,被她尖锐的嗓子吓住,半晌,她含泪点头,“奴不去,等殿下不在赌气,再……”
“你出去吧。”吉贞道。
桃符退了出去,吉贞重新提笔,心头杂乱无章,良久,她放下笔,打开窗扇,以求皎洁的月色能稍解心中窒闷,谁知今晚竟没有月,唯有一盏灯笼悬挂在廊檐下,随着夜风摇晃。重重屋宇,紧贴着乌沉发蓝的天幕。
“殿下……”桃符去而复返,望着吉贞,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
“殿下恕罪,”桃符有些畏怯,“奴刚才在外头哭,被庭望听见问起来,奴一时没忍住……庭望不听喊叫,拿着刀就跑了,说要去范阳找郡王。”
“你,“吉贞怒形于色,“跟那些士兵说,把他找回来。“
“殿下,”桃符缓缓走至吉贞面前,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这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总这样赌气,为的什么呢?奴只看着,都觉得心里真苦,真累……让郡王知道,他心里一定高兴,他日日都在盼着……也许有了个小郎君,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事,你和他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