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住住笑得很凉薄,和郑元义直抒胸臆,她倒觉得畅快不少。“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我不能,中官能吗?”
郑元义登时现了形,粗鲁地吐了口唾沫,“我下辈子宁愿当猪狗,也不当个阉人!”
秦住住讪笑。
“戴申这几个月在丹州干什么?”郑元义问正事。
“每次早起练兵,夜里回来读书习字。”秦住住顿了顿,说道。
郑元义一把将她拽到面前。秦住住不敢大叫,轻声“啊”一声,敌不过郑元义的力气,她挣扎未果,气喘吁吁地被他摁在膝前。郑元义的手自她发鬓滑下来,经过眼眸、鼻梁,最后在她嘴巴上狠狠一掐,冷笑道:“糊弄我?豁了你这张嘴!”
秦住住忍无可忍,一口咬在郑元义的手上。郑元义没提防,痛得跳了起来,一巴掌甩在秦住住脸上,骂道:“□□!”两人撕扯不休,扭打起来。忽闻外头道:“郎君回来了!”
秦住住如获救星,正要奔出堂屋去迎戴申,突然想起自己刚挨了郑元义一个巴掌,怕脸上掌印被戴申发现,恨恨地瞪了一眼郑元义,捂脸躲回堂后。
郑元义对着秦住住的背影冷笑几声,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
“中贵人。”戴申走到堂上,对郑元义先施礼,“臣戴申见过天使。”
天色已晚,灯下他的脸颊略微泛红,似有酒气。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立在面前,没有了三镇节度使的光环,威势与傲气少了大半。
戴申主动施礼,郑元义倒没有想到,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也就拿起乔来,对戴申随意拱了拱手,“将军,久违。”
戴申面色不改,甚而抬头对郑元义不计前嫌地笑了笑,“中官请上座。”
“不敢。”郑元义嘴里说着,余光仍去打量戴申。人是落魄了,相貌倒没大改。眉宇间少了郁气和孤傲,看上去顺眼不少。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便是戴申,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夹着尾巴做人了。戴申不蠢!郑元义暗笑不止,彼此都没了架子,他说话便很坦率了。
“府上的人说将军去练兵,我看你这脸色,是去吃酒了吧?”
戴申欠了欠身,很恭谨地,“此间同僚相邀,吃了几盏。”
郑元义轻笑,“堂堂节度使,也肯纡尊降贵,和这些芝麻小官们应酬了?”
戴申不以为忤,“臣早已被陛下罢黜,不是节度使了。如今待罪之身,幸得丹州太守不弃,肯赐一爿安身之地,臣感激不尽。”
郑元义环视这狭窄小院,点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将军很识时务。”
戴申自嘲地一笑,“中官说的是。”他呷了几口茶,压下胃里翻腾的酒意。
郑元义道:“奴这趟来,是为传太后旨意。”
戴申放下茶瓯,起身道:“中官容臣换过官袍……”
“不急。”郑元义道,“旨意不是给你一人,是给全陇右军的。”他有意停了停,语气颇有些严厉,戴申察觉,锐眸看了郑元义一眼。郑元义脸色又缓和了些,说道:“丹凤门陇右军与禁军斗殴一事,朝廷有意严惩,将军应该心中有数……”见戴申点头,郑元义又道:“太后之意,要罢黜将军之前封的郎将之位,只可统兵,没有品级。陇右军全军,罚饷银仨月,各领兵之人品级皆降一级。将军觉得如何?”
“臣认罪,没有二话。“
“将军认罪。底下士兵呢?“
戴申拧眉,“怕士兵怀有不忿之心。“
“有不忿之心就对了。士兵没有血气,怎么上阵打仗?“郑元义笑着在桌上一拍,”我正是为将军解围而来。”戴申洗耳恭听,郑元义扯了扯袖子,矜持地一笑,说道:“我来之前,与清原公主商议此事。公主欲请陛下降旨,借大婚之名加恩四海,自今秋起,额外免除凉州四县赋税三年整。陇右兵不少是凉州人,妻儿父母都在原籍,听到这个喜讯,对朝廷的怨气该没有那么重了吧?“
凉州四县,正是清原公主食邑所在。此举无异清原公主斥巨资买陇右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