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采说完,便退出帐外。吉贞坐在案后,她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力气。等了很久很久,她才极尽艰难地起身,蹒跚走到帐帘处。她停了停,用手指掀起帐帘,见数丈外的河畔,篝火堆边,粟特美人裹着红纱,身上缀满金色的铃铛和璎珞,正在急速的旋转着。她的绫裙如一朵云,盘旋着飞起,又飘落,在这忽起忽落的红云间,她依稀看见温泌已经换过了衣裳,郭佶将一杯酒传给他,眉开眼笑地说话。
温泌把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桃符,”吉贞轻声唤道,“你去禀报陛下,我要回京。”
桃符诧异地走过来,“明天吗?”
“现在。”
皇帝闻讯,赶来吉贞帐中,很不解道:“阿姐要走,怎么不等明天?”来行宫这一趟,一波三折的,他也打了退堂鼓,“我也想回京了,等明日和阿姐一起走。”
“武威郡王要走,”吉贞看着帐外。温泌和皇帝辞行刚辞到一半,也随着皇帝走过来,他没进帐,在外面默然等着。他侧眸看了吉贞一眼,吉贞凝视着他,对皇帝道:“武威郡王说过,要我送他出京畿,正好顺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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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出骊山, 天边乍现一道鱼肚白,约是凌晨了。
桃符脑袋靠在车壁上摇摇晃晃, 眼巴巴望着吉贞。
说是送行,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 互不干扰,形同陌路。武威郡王一言不发,随行的侍卫们也都不吭声了, 闷头慢慢地走着,不时转头去看越来越亮的天空。
“殿下,”桃符忍不住出声了,“咱们真要送郡王出京畿吗?”
吉贞点头。一路出了骊山,她肢体上的痛楚已经退去, 有些疲倦地倚在绒毯上。帘子随着车身晃动而摇摆, 透过缝隙, 正见如火如荼的朝霞铺陈在黎青的山影之上。
从离开行宫到此时,一个通宵了,没人合眼, 也没人说话。桃符憋得难受,趁队伍停下来, 跳下车去和侍卫们打听行程, 回到车上,她对吉贞道:“武威郡王要东渡黄河,过河东, 北上范阳。”她掰着指头算,“从骊山到同州,过了大荔、澄城、合阳,再到韩城县,才是黄河口,要两天后才到。”
念了一长串,吉贞没有丝毫触动,反而闭上了眼睛,桃符叹口气,只能闭上嘴。
京城往河东的这条驿道,车水马龙,商贩云集,桃符边走边看,倒也不觉枯燥,倏忽间天已大亮,马车抵达驿站,桃符又来告知吉贞:“武威郡王早已传信回京给杨寂,要在驿站等他半日。殿下趁机养养神吧。”她带点忧愁地抱怨:“走得这么慢,怕两天到不了,要拖三天呀。”
吉贞没有回应桃符。从骊山之行到此刻,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其实三天、三年,都没什么区别。能一辈子这么走下去倒好了,不知前方是何处,什么也不必想。
“殿下能走得动吗?”桃符扶她下车,看见吉贞还红肿的脚踝。
吉贞戴上幕篱,下车站定,她隔着面纱看了一眼,温泌正从马上跳下来,昨夜那身血和汗打湿的行头早被丢了,他换的轻便的窄袖胡服,昼夜未眠,精神还好。他扶着马背,偏头看了一眼天际,春日煊暖的阳光爱意浓浓地拂过他浓长的睫毛。
侍卫们将驿官唤来,把闲杂人等都挪了出去,室内很清静,吉贞一躺下,顿觉四肢百骸宛如漂浮在云中。吃上了酒菜,侍卫中气氛轻松了些,开始大声说笑,吉贞在声浪中辨认了一会,没有听见温泌说话,不多时,她就入睡了。
醒来时,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掌灯,不知是什么时辰,吉贞扶着床坐起身,她瞬间便感觉到了床畔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没出声,她定睛看着来人的轮廓,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认出温泌来。他没动,也没开口,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