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见到人一顿,顿后欣喜地直起了佝偻的背。
“王上啊!!”老军医扬手呼唤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发白老脸上浑浊绝望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
燕燎和谢司涉也是双眼一亮。
老军医颤颤巍巍跑过来,大喊说:“老朽…老朽放心不下齐先生啊!”
燕燎实在没有想到军医还活着,大喜着想这下齐熬有救了!
当断即断,他强硬把齐熬拉起来横抱在怀,最后看了一眼谢司涉,转头招呼军医道:“快!”
军医摸上齐熬额头,跺脚说:“王上快随我来!这得赶紧施针!”
雨幕拉下,谢司涉坐在泥水里,他紧紧盯着渐渐远去的人影,盯着盯着,模糊的视线开始沦向黑暗。
还好他现在放下心了,头一歪,放任地沉入了混沌。
混沌中,风声雨声哭声,全都消散不再,身上的痛苦似乎被抽离,谢司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冷意泛上全身时,龙无且的声音飘飘渺渺,随风入耳飘进脑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啊……
谢司涉悟了。
齐熬不想他杀了军医,他看到齐熬忍不住心软放了人,这是因。
军医心存善念,没有独逃又折返回来,病重的齐熬捡回了生机,这是果。
因果循环啊……
谢司涉笑了。
他在最后明白了一些事。
他这一辈子从未亲手种下过什么好因,难怪也没得到过什么好果。
他最想要的,其实一直一直都在他身边,陪了他二十多年……
可他,从来没有珍惜过。
他舍不得那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舍不得蹲在自己身前的小娃娃,舍不得那一句“他说他没有偷呀”的天真信任。
“师兄……”
谢司涉唤了一声,颓然倒下。 齐熬在被带回营帐的路上就厥了过去, 燕燎把他放到床上,老军医揪着心为齐熬查看处理。
燕燎走出营帐欲要去前方看看战况,正逢穿戴甲胄的方书持枪过来。方书背枪跪下, 凛然报说:“禀王上, 已夺回常水营!”
燕燎闻言颔首, 立马又吩咐:“你带人亲自去前线召回常水营,不要恋战。”
“得令。”方书应下, 起身离开。
这雨势越发的大,雨下的大,江上风雨会加大作战难度, 在这一点上, 对姑苏水军或是常水营都是一样的。眼下, 燕燎是要先把常水营召回,整兵再做攻伐商讨。
——
天色空濛,热风扑面, 平苍城外官道上, 有宝马香车,百人华驾。
外城门大开着,城外有一人月白华裳,站在首位领两侧官员兵卒, 迎接圣驾。
良驹香车停在绿枫树下, 明黄龙袍的俊美男人踩着奴仆的背,缓缓下了马车。
为首的吴亥上前一步,携一干人等跪下, 霎时“恭迎圣上”之音震耳欲聋。
吴泓晟掸了掸衣袖,看着跪在道上的文臣武将,表情似笑非笑。只把众人看得额上直冒汗,他才慵慵懒懒吐出“平身”二字。
何梅勒就站在吴亥身后,两股颤颤胆颤惊心。
圣上可是密信交待了他,下驾平苍城这事儿是机密,不能告诉良王的,谁知良王早就知道了,还跟他说什么“这是圣上考验你呢,若是圣上亲临,无人恭迎,府衙破旧,你觉得你这脑袋还留得住?”。
别说,几番话一听,何梅勒越发觉得良王说得对呀!
可真等来了圣上,看到圣颜,他又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就在何梅勒冷汗淋漓之时,吴泓晟发话了,吴泓晟瞅着吴亥,温声唤他:“来,亥弟,你随朕一同登上城楼。”
城楼梯道,百人让行,吴泓晟领着吴亥,一步步走到了平苍城城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