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建平君决定一路撤向海边,然后效仿当初被田氏赶下王位的吕氏家族,占领海岛为王。
与此同时,在秦国使者尉缭的建议下,齐王下令沿途各地的官吏和封君均要守好粮仓,一旦被叛军获得当地的粮食和武器,不论缘由如何,都要问罪三族。
又饥又渴、走投无路的叛军开始烧杀抢掠各地的庶民百姓,以此取得必要的粮食。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盖聂将自己的纯钧剑擦拭一新,骑上了千里马。
在盖聂出发的前一刻,明夷拉住了那匹千里马的缰绳,安抚似的摸了摸马的脖子,然后抬头看向盖聂。
残阳光芒照耀在黑衣剑客俊美冷淡的脸上,如同淬火而出的青铜。
“师傅不是不喜参与各国纷争?”明夷问道。
“从他们烧杀抢掠那一刻,就已不是齐国内乱,而是盗匪之行。”盖聂平静说道。
他可以不为权贵斗争而出手,但不能不为庶民百姓而出手。 在被齐国大军的一路追撵下,建平君和他的叛军被围困在了齐国即墨的一个山谷当中。
这山谷四面环山,只有东方有一道小小的、不足丈余的天然出口,实在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这数日来,叛军也是全靠这个地势才不止一次打退了齐军!
当晨光从东方中升起、越过郁郁葱葱的碧绿色山林,照入山谷的那一刻间,建平君用剑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看向跟随他到现在的属下。
士兵们或坐或躺的倒在泥地里,他们身上的铠甲大多都已破碎,肩背上有被追杀时捅穿的箭伤,因为没有药物而随便用衣服包扎住,浓郁的黑红色血迹顺着布条透了出来。
两个墨家弟子在山林间打到了几只野兽,然后煮成了一锅肉汤,周围的人都冲上来,用头盔接好以后大口喝了起来。
他们抢来的粮食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几千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一模一样的疲惫、绝望还有茫然。
“君上,现在应当如何?”一个跟随他的门客问道。
现在应当如何?
建平君不知道,他也想这样问问别人。
建平君没有说话,走到了山谷间的一处泉眼旁,用双手捧起泉水喝了几口。
他在平静如镜的泉眼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他已经没有精力在保持自己平日里衣着典雅、高贵整洁的仪表,哪怕是连温和的笑容,都已懒得再摆出来。
泉眼里的男人,衣裳肮脏而狼狈,止于唇干裂出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个落魄到了几点的庶民。
建平君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同样也被围困在山谷里过。
面对着一拨拨前仆后继、杀之不尽的敌人,那时他们是否也如此绝望?
泉水、晨光、寂静无言的山林,所有的一切都突然摇晃起来,线条扭曲而狂乱,模糊到最后,变成了山谷里发臭的尸体鲜血。
眩晕与失重感突然让他站立不稳,一个摇晃后跌倒在泉眼旁。
半响,跌倒在地的建平君手指一点点用力,最后扶着岩石强行站起来,眼神恢复到平静无波。
他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师傅的地步!
重新回到营地以后,之前那个出声提问的门客再一次走了过来。
“君上,现在应当如何?”门客又一次问道。
建平君将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去将墨家弟子和尚且还有余力的士兵全部招来,将剩余的粮食煮成粥分发而食,等到今夜子时时,我等放火烧山林,然后趁乱而出。”建平君低声说道。
门客犹疑着看向不远处躺倒的士兵。
“如果放火烧山林,那剩余人等当如何?”门客急问道。
这些人都已受了重伤,根本无力跟随他们杀出重围。
建平君动了动嘴角,似乎想像平日里一样,露出一个温和待人的笑容,但试了很久,最终变成了一声悲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