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蔺没有居民,应该是来抢矿的。
喻旻背靠在巨石上盘算,城外大概有五千党项人,扇形分布,死守着城门,想要从里面突围根本不可能。
城里的兵士至多一千人,为何不直接强攻。
雍州局势复杂,喻旻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党项人为什么会围下蔺,是凑巧,还是知道卫思宁在这。
若是为了抢矿而来,应当直接强攻才对。
他们应该知道卫思宁在里面,并且想活捉卫思宁,所以只围城。
若事实真是如此,雍州城必有奸细。
党项人在互市上获益不少,恐怕想要抓卫思宁做质,胁迫朝廷重开互市。同样,雍州城里也有人在互市上获利,完全有动机出卖卫思宁。
北疆的白日很长,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才迫近地平线。
下蔺城原是个富饶地。后来此地开矿太多,将山挖空了,引发了几次大地动,死了不少人。城里居民便陆续搬走,只剩寥寥守城兵。
卫思宁被困在此处已经八天了。
城里没有常住人口,守城军的粮食需要从外面运来,他刚来的那天正好是运粮车进城的日子。
还没等板凳坐热下蔺城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运粮车也被拦在城外,很快他便由瓮中鳖变成饿肚子的鳖。
党项人似乎很清楚城里的情况,这么多天来只小规模攻了几次城,恐慌制造得很成功。
党项人的吓唬他是不怕的,那帮人不达目的之前暂时不会攻进来杀他。但现在面临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断粮了。
确切地说城里两天前就断粮了,他的随身近卫偷摸挪了自己省的口粮给他,他今天才知道。
卫思宁坐在石阶上擦剑,盘算着回到雍州城之后哪些人要清理干净。
雍州这个烂摊子他以为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开心心出来巡视,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党项人巴望着他弹尽粮绝自己出城就擒,等得似乎有些不耐,昨晚攻了一次狠的,守城军折了一大半。
他在城楼督战不慎让流矢射中左肩,药物比粮食还缺,身边的人到山上给他弄了点草药勉强把血止住。
所以得尽快出城,不然他整条胳膊都别要了。
卫思宁默默叹了口气,他这辈子还没有经历过这般山穷水尽的时候。
不大一会侍卫拿来几个烤地瓜给他,从前吃饭穿衣都瞎讲究的人如今什么也不挑了,真是磨难使人成长。
卫思宁把烤得焦黄的皮揭开,露出里头黄灿灿的芯,还冒着热气。他一口咬掉一大半,口齿不清地问侍卫:“余飞有消息了吗?”
那侍卫抿着干裂的唇摇头。
“罢了。”卫思宁两口把地瓜解决掉,“砰”地一声收剑入鞘,边下城楼边吩咐道:“准备一下,今晚突围吧。”
侍卫张了张嘴,想说殿下您身上还有伤,再将养将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米没药,拖下去只会更糟。若殿下真的被党项俘了去,那他们真是万死难赎。
城内统共还有七百多人,除去伤残,战力不足六百。而城外是五千党项军。
党项人应该不会料到他们会立马突围,卫思宁思索着,硬拼拼不过,那就猥琐一点吧。搅乱对方阵脚,再趁乱跑出去,运气好的话也许有生机。
落日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天际的时候赤羽军骁骑营与喻旻会和。
余飞精神比昨晚好上一些,挎着剑焦灼不安。
“可有方法联系上城里人?”喻旻问。
余飞摇头:“传信号的焰火折子在突围的时候掉了。”
喻旻不再耽误,立刻下令道:“周一辛带人从左边绕过去,圈围大些,一个也别放走。”他直接拿剑在地上画进攻路线,“杨云去城门右侧,同样,把人围好。剩下的人跟我去城门底下。”他点了一名百夫长,“城门一开你就进去寻殿下,不可有失。”
黑幕渐渐在广袤的戈壁上落下。喻旻手中紧紧捏着缰绳,等着天黑透。战马都训练有素,连鼻息都是小心翼翼的。
周一辛趴在山石的隐秘处,悄无声息地望着不远处的党项的营帐。
突然原本紧闭的城楼在夜色中缓慢开合,像是黑夜里食人的野兽的大嘴。
党项军反应极快,立马响起了警戒号。
喻旻瞳孔蓦然一缩,下一刻就有人从城门里冲出来,瞬息之间又四下散开,驾马各自往七八个方向奔去。
党项军顿时喊杀声震天。
喻旻心中顿时如重锤擂鼓,他们竟然在突围!
夜色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马一样的甲胄,但喻旻还是在往东南方奔去的那队人马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卫思宁在奔逃中左肩的伤口已经崩裂,却感觉不到疼,只觉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