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见到她,刻意提高了些许声音:“……也没有甘愿和那没根的玩意儿厮混”,分明是意有所指的模样。
双杏脚步微滞,转过脸去问她:“你再说一遍。”
看着双杏的眼睛,玉芳咬咬牙又说了一遍:“至少我也没有甘愿和那没根的玩意儿厮混”,顿了顿,好像要给自己些勇气一样,“所以你又凭什么……”
双杏讶然,也终于明白了这几日身边人变化的缘故。
她不在意玉芳如何说自己,但她的话实在难听。还没等玉芳说完,她便开口顶回去,眼神是冷的:“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以后莫要再这么说他。”
其他的她也不愿意再说,只静静地继续看着她。玉芳只觉得双杏脸上一瞬间和那日吓她吓得紧的那个宦官如此相似,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拉着另外两个宫女的手便快步进了内间。
双杏觉得无趣,玉芳平日如此横气,现在也是敢说不敢认。却没有想起自己方才只辩驳了玉芳对段荣春的称呼,却并没有在乎“厮混”二字。
夜深时,有人至。来人走进段荣春过去居所的书房,略有些拘谨地弓着背。
那日皇上降罪极快,也只是草草封上了段荣春的这间院子,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人动。倒也是有人想动,但却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日,段荣春便又顺顺当当地回来了。
经历了这场起落,段荣春更不愿意别人轻易地接近自己。如今这方院子中,除了他每日要使的书房和卧房,其他地方都落了灰也无人理睬。
来人是段荣春使去中宫的小太监,记忆力极好,段荣春令他每日向他说双杏姑娘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又遇见了些什么样的人,不要只挑要紧的说,而是每一件每一句都要讲。
那小太监站在书房错落的光与影之间,一字一句说完,眼前的人却久久没有发声。他眨眨眼睛,缓解冷汗落在眼睫的刺痛,偷偷抬头向前看,本以为会看到段荣春蒙受中宫那小宫女言语侮|辱之下的怒容。
男人坐在桌前,端起一杯仍在飘起白雾的茶,却不喝,也好像感受不到茶杯灼热的温度。再细看,他脸上没有怒意亦没有笑意,只有眼睛在灯火之间亮得出奇。 转过天, 便是正月二十的清晨。
微风、薄雪。正月二十的日和月,以及它们之间悄无声息的更迭, 似乎与它们在别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因着人心中藏着的雀跃,使这本就流淌着正月中盈盈春光的时光又刻上一层非凡。
双杏醒得比平日早一些,失去了身边那个鲜活的影子, 陪伴错付了独行,这方小院也显得更寂寥。
在她对过去仅存的记忆中,每年的这日余家也只是趁着年节再热闹一番,怕她年纪小压不住重阵, 消磨了福气, 想着念着要大些再好好操办。人总是这样,推着、拖着,口口声声许下下一次、下一年的约定,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能有福气看翻过头来的另一年。
她肩上担着对幸福的负疚, 快乐得小心翼翼。眼中只盛得下这年节的红红得如血, 泼洒了她一头一脸。厚重的雪花下埋葬着的是没能走下去的故人,细细来看,还能残忍地嗅到土地上的焦炭和哀痛。
在幸福与不幸之间,不幸总是还要更背负着一层囚笼。
也因着此,她不再也不敢庆贺自己的生辰。唯有陈皇后在几年前无意间问起她生日, 从此给她在这日多加一碗面。
再转眼过了日出东天, 晃神间她已经弓腰倚在娘娘椅边,陈皇后递她一方锦盒,打开来看, 银金细线整齐缠绕,是另个迷幻的小世间,珠宫贝阙金碧辉煌。
“去年赐了你那玉环,今年总也要送些有用的,”她抬眼看她,“你且收着,何时给本宫也做个香包。”
说完这句又得了她的谢,也不听更多的话,就抛她又去那片清闲中。
说是清闲,但双杏心中却也有要做的事情。纠结又带着希冀,仿佛这种日子能凭空给人一些幸运,也让她鼓起平日没有的勇气。
不辞而别和无约而至,说不上哪个更讨人喜欢,总是要贴合那时那人那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