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_作者:谈树(132)

2020-05-07 谈树

    平坦的官道上覆盖着厚厚的雪,留下了乳娘的脚印,而两个孩子的踪迹则被杂乱的枯草和树丛所掩盖。

    这对龙凤胎卖命地跑到他们的秘密处所,连火都不升,就为了等着乳娘从哪个漏风的洞口探出头来,他们好吓她一下。

    然而他们一直等,一直等,到最后钻进兵器库里的杂草堆,捂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直到天明,乳娘都没有出现。

    这个季节的西北,即便到了上午,天色都是将亮未亮的。雪停了。雪地反射着明亮的光,天空却灰蒙蒙的一片。

    两个孩子还是没有听话,握住彼此忐忑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返回。

    这回他们没有爬山路,而是走的官道。

    雪天的官道太干净了。没有驼队,没有兵马,没有鸟兽。

    于是他们牵着小手,遇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乳娘的尸体。

    乳娘是被人用剑捅穿腹部失血过多而死的。

    她张开四肢横躺在官道上,周围有杂乱的脚印,弄得雪地上一片泥泞。血从她的身体下向外扩散,流了一大片,在雪地上凝成一片比她的身体还要大的黑色区域。

    两个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在原地僵立了很久,直到风把脸吹得僵到无法张开嘴说话,男孩才走上去,抱起乳娘的头。

    一个人的温度怎么能这么冷啊。比雪地还要冷。

    两个五岁的孩子,力气有限,原本想要把乳娘一起带回家,但最终只能半拖半拽地把乳娘挪到远离官道的一处树下,把雪盖在了她的身上。

    手冻僵了,只能机械似的一捧一捧将雪往尸体上盖。

    最后只剩下一张脸的时候,孩子们停住了动作。

    女孩抱着雪,跪在乳娘的头边,良久,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嘴唇传来一种陌生的毫无生气的触感,令她哆嗦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乳娘了。

    哥哥摸摸乳娘的脸,给她盖上了最后一捧雪。

    两个孩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屑,依偎着,逆着割人的风,一步步地走回家。

    他们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给人下葬。很生疏,很笨拙,带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惶然和滋长的思念。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突然之间需要他们去学习的动作,在接下来会持续一整日。

    持续到不再生疏,持续到这辈子都不想再做。

    山洞里的火苗静静地跳跃着,那火焰显得如此微薄,丝毫融不化四十年前上元夜里,边关的那一场大雪。

    三思的心沉到很深的地方,紧紧地揪了起来:“后来怎么样了?巫家的人全都……”

    虞知行拨动了一下火堆,火烧得旺了一点,勾勒出他鼻梁与下颌的轮廓:“巫家只剩下了巫重葛和巫芊芊这对兄妹。而灭门的凶手是肖家、上官家与踏红谷。”

    “肖家指的难道就是……”

    “肖登云家,当时下手的是登云的祖母,肖家家主,肖鸿雁。”

    三思牙根寒了一下:“所以巫家兄妹报的是四十年前的灭门之仇?这些人当年为何要灭巫家?”

    “时间太长,真相已不可考。我道听途说,当年巫家以制毒立家,大量奇毒流入中原。当时夏侯家是巫家最大的金主,肖家上官家一干人等不甘心因此被夏侯家压制,不敢直接动后者,便去逼巫家交出药方和解药。而巫家一方面不肯交出药方,另一方面害怕被夏侯家报复,抵死不从,于是酿成惨剧。”虞知行对上三思的目光,“不必觉得惊讶。这种事在江湖上到处都有。巫家好歹有巫重葛兄妹幸免于难,有些人则是尸骨无存。”

    三思拨弄着自己已经半干的头发:“那……他们是因何而入的迷踪谷?缘何过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报仇?”

    “据说巫家兄妹起先并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查到真相已是很多年后的事了。”虞知行咳嗽了一下,道,“这后面的事被人编成了话本,流传甚广。说起来你或许不信,江湖传言,传言啊,巫芊芊跟上官家主——我说的是现在的上官家主——上官溟,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