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心!”卫三止高呼。
“哎哟!”
一个人快速从三思跟前通过,却来不及刹车,二人迎面撞上,脑门撞脑门,各自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三思觉得自己的脑子裂成了八瓣。
卫三止连忙啰嗦着跑过来扶三思:“你你你你怎么不知道看路?”
三思捂住脑门,眼眶里盛满了生理性泪水,咬着牙:“……少啰嗦,我感觉我这条小命都要没了。”
她和对面那位受害者各自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缓了好半晌,才刚刚缓回来一点神智,三思感觉到自己的脑门上一阵阵发热发胀,于是向对面的人发出无端指责:“你怎么不知道看路!”
对面的人同时发出控诉:“你的脑袋怎么这么硬,是铁做的吗!”
三思捂着脑门,睁开眼。
对面是一位年轻人,看上去年纪和虞知行展陆他们差不多,摔在地上的样子很狼狈,连佩剑都落在了一边。
三思看见对方的脑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一个大包,喃喃道:“……你肿了。”
对方亦泪眼汪汪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脑门:“……你也是。”
卫三止:“两位祖宗,这是撞傻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取笑道:“原本就不太聪明,撞这么一下,碧霄山上全体师兄弟的智商又要被拉低三成。”
另一个声音刻薄地附和道:“不打紧,听说山下李大妈家的驴不幸病死了,没钱买一头新的,正好把她送去,给人做苦力——毕竟人傻不要紧,力气还是有的。”
三思面容呆滞。
卫三止:“这说的什么话……”
他抬起头,望见那亭台上,两位公子一站一座,皆扭头望向这边。坐着的那位端坐在栏杆后的软席上,一身明宗弟子出席正式场合时的标志性白袍,脊背挺得笔直,眉目方正,一看就不苟言笑。站着的那位靠在柱子上,手里端着一盏茶,一袭千草色的长袍,胡桃木簪束发,嘴角噙着一抹自在而闲适的笑,正望着三思这边——方才第一句嘲笑的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卫三止怎么看那青衣男子怎么眼熟,忽然福至心灵,看向三思的脸,再看向那人,再看回三思,如此往复数次,惊讶:“原来这就是……”
那两名男子从亭中轻飘飘地纵身而下。
青衣男子当先,来到三思跟前,微微弯下腰:“要不要我拉你起来?拉一次,一只草蚱蜢。” 三思还没回过魂来, 木木地抬头望着冲着自己笑得一丝狡黠的岑饮乐, 顶着脑门上一颗大包,鼻头红红的,难得一副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模样。
后面的高倚正道:“完了,是真傻了。”
岑饮乐一笑, 对三思伸出手。
三思慢慢地抬手拉住。
他一用力, 把三思从地上拉起来,随手给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和花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草编的蚱蜢,放到三思头顶上:“今天我大发慈悲, 不管你要, 来日你要还我两只。”
他说完转身一纵,落回亭子上, 回过头来却见三思仍站在原地,脑袋上顶着一只翠绿翠绿的蚱蜢, 跟自己大眼瞪小眼,傻里傻气的。
岑饮乐啧了一声:“怎么, 真傻了?过来,你高师兄还有一堆事要跟你算账呢。”
大概人生来就对某些词汇特别敏感, 这些因人而异的敏感对象都是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塑造出来的, 每个人都不一样。对于三思而言,她长到如今的十八岁,有一大堆敏感词能在没有任何上下文铺垫的情况下牵动她的神经——比如“起床了”“扎马步”“高倚正”“虞知行”等等,琳琅满目, 数不胜数,都能令她一个激灵,与此相连的是某种出于本能的习惯性情绪,比如丧气、紧张和抱怨。
“算账”这个词几乎是在她十八年的生涯中出现频率仅次于“起床”,却最令她心惊胆战的词,尤其是当它与“高倚正”这个名字连起来的时候……
三思终于在现实的迎头痛击下回归了理智,颤巍巍地看向居高临下瞥着自己的“小鬼见愁”,一个哆嗦,接住头顶上落下来的蚂蚱,屁滚尿流地奔向岑老二,妄图后者能至少做一时半会儿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