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琉璃另一边坐着的那个人……
三思微微眯起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一个背影,是一位中年男子,跽坐在蒲团上,肩膀宽阔,姿态挺拔而随意,头发束在一只极为精致纹路复杂的铁色冠里,以一枚铁簪束着,有不太明显的丝丝缕缕的泛白。
这人的衣料,和耿琉璃身上的锦缎是一样的。
几乎连猜想的过程都省去了,三思心里已经浮现了一个名字——
耿深。
从在连州见过兰颐之后,耿家,耿深,这几个字便在三思心中埋下了一片阴影。这片阴影看上去不甚起眼,却始终龟缩在那里,偶尔被轻轻触动一下,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感受,却令人无法长时间忽视它的存在。
三思多方打听过与耿家有关的事情,但不论怎么打听,那些人的存在于她而言都十分遥远,就算打听了,她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甚至在今天真正看到耿家人时,她心中都意外地没有多少触动,而直到此刻安静下来,看着那个两个背影,她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就像那枚躺在她口袋里,谁也不知道其存在的金针。
会是他吗?
会是这个人害死了娘吗?
“三儿?”岑饮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三思看了一眼岑饮乐,在后者的目光下看到了自己手里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被捏皱,“金刚”两个字变得歪歪扭扭,半点气势都没有。
三思什么都没说,岑饮乐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别胡思乱想。”
三思:“你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岑饮乐微愣,显然没有料到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三思:“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岑饮乐望着她,沉默。
三思:“还不能说吗?”
岑饮乐挪开目光,看着前方。
“还不能说。”
“那我自己去查。”三思道。
岑饮乐没说话。
前面那位方丈已经念到了功法簿第五十七名,看起来还没念完三分之一。
三思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闷。她猫着腰,悄悄地溜出去了。
和三思以前想的不一样,少林寺中非常安静,虽然都是武僧,可确确实实都是念经吃斋的出家人,打磨着凡胎**,也修炼着心性。寺中僧人说话的声音都很慢很轻,远处校场传来练功时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却丝毫不嘈杂,反倒令人心里安定。
三思并不认识少林里的路,七拐八绕地也不知道来到了哪里,发现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有好几口枯井。
她走进去,发现院子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给满地乱跑的鸡撒包谷。
蹲在地上的人听见了三思的到来,回过头,也不起身,发现是她,有些意外:“岑姑娘,好巧,又遇见了。”
三思走过去:“耿公子你这是……”
耿玉瑾把手里的包谷粒一颗颗地扔在地上,看着那群鸡撒着丫子跟着滚动的包谷粒跑来跑去,一地鸡毛。
“如你所见,喂鸡。”
三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好半晌,才忽然像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少林里为什么有鸡?他们不是吃素吗?”
耿玉瑾竖起食指长长地“嘘——”了一声:“别做声,被发现了可就完蛋了。”
三思捂住嘴,做出一副坚决不说话的样子。
耿玉瑾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在地上撑了一下,站起来,拍了拍手:“逗你玩的,这些都不是少林养的鸡。”
三思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耿玉瑾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指着旁边一堵破破烂烂的围墙,道:“这都是邻村的鸡,经常跑来偷吃少林种的包谷。他们出家人不能杀生,又烦日日被偷吃,只能把围墙修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