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宿檀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手掌落在无衣的头上。
无衣默默地把汤碗放好。
“喜欢那个姐姐?”
无衣点头。
裴宿檀在他头顶轻轻摸了摸:“无衣还小,以后还会碰到很多好玩的哥哥姐姐,不必执着于这一个。”
无衣没说话。
裴宿檀叹了口气,把无衣的小手放在了自己掌心,拍了拍。他的脸微微侧过,偏向三思方才离去的方向,无神的视线仿佛隔着校场落在了正和少林前辈们打招呼的三思身上:“倘若她还能活着回来,我就请她来家里和你玩,好不好?”
无衣摇摇头。
不是不愿意让她来家里,而是知道,她不会活着回来了。
三思向少林的几位前辈行过礼之后,没在人群里见到展陆,于是飞快地将虞知行拉到了一边。
“没找到人,不知跑哪儿去了,流澄也一天没见着他。”不等三思发问,虞知行便道。
“早上他还在呢。”三思说的是清早在少林查看失窃的莲和璧时。
“那之后没人见过他,不知跑哪里去了。”虞知行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不远处落座的普鉴大师等人,“住持说展陆从昨日起便行踪不定,怕是查到了什么东西。”
三思道:“没找着就没找着,现在他不重要,我有别的事要和你说。”
虞知行给自己倒了半碗米酒:“我也有别的事跟你说。”
“那你说。”二人同时道。
二人目光碰在一起,僵住了。
虞知行欲盖弥彰地喝酒,用碗遮了半张脸。
三思咳了一声:“你先说。”
虞知行从碗后露出半只眼睛,扫视全场,视线在一个方向停留片刻,继而转回三思脸上:“流澄前日在同一时间看到过两个耿深,我问她在哪里瞧见的,结果你知道是哪儿吗?”
三思扬眉表示询问。
虞知行压低了声音:“我去看过,那地方就离我们发现那具尸体的地点不远,只是尸体藏匿的地方地形险峻,不容易被发现。那尸体浑身烂成那个样子,一开始我还没怎么觉得,但听流澄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你当初跟我说的——”
“——换皮易容之事。”三思接口很快。
虞知行看着她,目光有些锐利,嗓音很低:“是。”
三思四下扫了一眼。
这夜宴上人来得挺齐,没有排座次,各门各派的人散落在各个角落,耿家除了耿琉璃,其余人都来了,耿深和耿玉琢站在一起,周围聚拢着几位其他门派世家的人,耿玉瑾待在角落里跟友人闲谈,说话时视线似乎不小心同耿玉琢一碰,像个没事人似的转开了。
三思回忆了一下那具尸体。
即便是这个天气,正常死亡的人也不至于全身腐烂。那具尸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因为本身全身就遍布伤口,他们无法辨认伤口产生在死前还是死后,仔细查看后,仅能够确认颈骨折断是致命伤。
三思见过的尸体本就很少,烂成这样的更是几辈子都没见过一个,就连在江湖上闯荡已久的虞知行也没弄明白为何凶手要将尸体弄成那般德行,但现在经过提醒,二人皆有了同一个猜测——或许虐杀和侮辱尸体都不是目的,凶手只是想让尸体身上的伤势混淆其面部无皮的状况,使得即便有人发现尸体,看到的也是一堆浑身血肉模糊的烂肉,而非立刻联想到毁容。
三思的手指尖抠了抠下巴:“倘若真是换皮易容,且耿深还好好地活着,那么死的人就是……”
“那个和‘耿深’说话的人。”虞知行眉头紧锁,“但那人假扮耿深的目的是什么?杀人灭口后又换了死者的皮,现在又在哪里?”
说到这里,他自己心中也是一惊,目光在场中逡巡——倘若他们的猜测为真,恐怕此时校场上,就有人正披着死人的皮与人谈笑风生。
三思对他说了方才从裴宿檀那儿听来的话。
“我听着他说话的意思,他应该并不知道我们看见了那具腐尸的事,只是想借我的口告诉兰颐,莲和璧失窃的事情是耿家所为。”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不太清楚,“但他为何不自己去和兰颐说?把这事告诉我一个外人,这不是明摆着挑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