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陆浑身汗毛一炸,铁棍猛击身后,“铿”的一声,被一件黑色的长柄兵器架住。
展陆看清了来人的脸,又出了一身冷汗:“贺良……你不是已经……不对,你不是贺良。”
那人手中拿着他没见过的兵器,通体漆黑,不及一臂长,顶部有尖锐的弯钩。
这不是贺良惯用的杀人丝。
“我是贺良啊。”“贺良”露出一个笑,“我还知道了好多秘密,你知道的是不是同我一样?”
展陆全神戒备。
他弄不清来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方撤下了兵器,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显然不是想要他的命。
“贺良”冲他身后努努嘴:“方才他们说的话,明一师傅听清了吗?”
这人认识他,还刻意称呼他“明一”,这是在强调方才提到的广悟。
“我师父……”展陆紧握着铁棍,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
那人故作惊讶地道:“原来明一师傅也不知道啊,唔,广悟方丈可真藏得深。也难怪了,当年他与巫芊芊坠入情网生下赵杨白,这可是少林的巨大丑闻,不遮掩起来可不合适。”
他将展陆的神情皆收入眼底,微微凑近了头,轻声道:“听说明一师傅同赵杨白是朋友,怎么竟没发现,你这位小友同你的师父长得像呢?”
那声音充满恶意,令展陆怒上心头。
他扬棍欲砸,却忽然腿软。铁棍落在地上,他倒在了“贺良”的鞋尖前。
“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火堆跳跃着映在展陆的眼里。他的情绪仿佛在这长长的故事里重新整理了一遍,说完才抬起头对上三思和虞知行的目光。
三思想开口问他“你信吗”。
但她没问。
展陆的神情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展陆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这会儿脸绷得厉害。
他刚倾吐完自己人生遭遇的最大的坎,这个坎还没有迈过去,让他看不到前行的方向。
从小将他带大,教他识字习武的师父,居然有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如果在还俗之前,他必然不能理解师父的过错,但现在的他,虽然尚不能理解情爱究竟是什么,却已经能花三天时间想明白,坠入情网其实不是过错。
但他不明白师父为何不说。
为了少林的脸面吗?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他觉得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师父不是犯了错不肯认的人。
那他究竟为什么从未与人提过这件事,他到底……有没有后悔?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决定放任自己的爱欲,又是怀着什么心情将亲生骨肉抛弃,孑然一身回到了少林?
展陆从小就不是一个擅长想象的人,但当这样巨大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面对已故的师父,他也不免生出无限的猜测。在这三天里,他不断地试图给师父找理由,却怎么都圆不上。他责怪师父的隐瞒。那在他心中树立了二十多年的丰碑塌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釜底抽薪似的砸毁了他生而为人的一切准则,让他抬头看不见前路,回首又看见了来路的虚假。
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原来师父也是一个普通人。 长久的寂静中, 只有雨在说话。
虞知行首先震惊于自己听到的内容, 但他毕竟不是展陆,即便惊愕也无切肤之痛,于是接种而来的就是对整个故事的分析。
展陆最后所见到的那个“贺良”无疑是夏窍假扮的,这更加证实了一线牵在暗中捅刀耿家的推测。
那么事情的原貌大约是这样——
夏窍假扮耿深, 试图从贺良口中套话, 在这个过程中被流澄发现,打草惊蛇。于是私下里和一线牵达成合作的巫家兄妹将贺良引开,干脆把他杀了,再由擅长易容的夏窍改扮成贺良, 潜伏在耿深身边。
撞见了这桩秘密的展陆则是个意外, 被送到了这个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