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蕙先到厨房吩咐厨娘熬一碗姜汤,再向卧房去。这一路上除了两个帮工,三思都没看见周蕙的家人,心中略有疑惑,于是旁敲侧击道:“周姑娘真是能干,年纪轻轻的便将里里外外操持得这么妥帖,若是被我爹瞧见,又要说我不出息了。”
周蕙叹息道:“我倒是羡慕岑姑娘你,家中有人帮着操心,你自然享福就是了。我是因为没人搭把手,不得已才出来抛头露面的。”
三思有些犹疑:“你的家人……”
周蕙苦笑:“家中长辈皆已不在,只留下这间铺子和几亩薄田。胞弟椿儿还太小,十一岁,我让他专心念书。我与椿儿相依为命,我便是想撂挑子,也还得顾及他的一口饭。”
“确实太不容易。想来周姑娘的胞弟必然对你敬爱有加。”三思道,“可将来你嫁入郭家,再要兼顾娘家就很难了。令弟年纪还这么小,要挑起大梁恐怕还需磨炼。”
周蕙没有立刻接茬,三思感到她似乎苦笑了一下,然后便听见她低声喃喃:“我当家的时候,也没比他现在大多少。”
三思怔了一下,但不确定周蕙这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便没顺那个话茬,道:“这几日忙着出嫁的安排,想必周姑娘你也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还给你添了一场麻烦,实在抱歉。”
周蕙眼角弯弯的,笑得十分温和:“岑姑娘多虑了。”
周蕙领着三思一路来到自己的卧房,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衣裳,递给三思:“岑姑娘,你我身量差不太多,你先换上。”说着又拿来一条帕子,搁在屏风上,“这帕子是干净的,你把头发擦擦,以免着凉。换下的衣裳放在这儿就行,我让下人洗好,改日给你送过去。”
三思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带回去自己洗就行。”
周蕙也不勉强她,点点头,在门口指了指屏风:“这后头有方布,你自己拿一条把湿衣裳包起来。”
三思道:“多谢。”
周蕙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着关上了房门。
周蕙的卧房收拾得很整洁朴素,没有华丽的装饰,仅仅窗台上摆了两棵小盆景,看起来憨态可掬。
桌面上摆了几本书,放在最上面的是去年朝廷主持编纂的《新修本草》,看着已经被翻得很旧了。
三思有些意外。她之前在岑长望的房间里见过这本书,当时还好奇翻了几页,没一会儿就放弃了。这套书不是普通门外汉能拿来附庸风雅的,其中药理十分艰深,但周蕙不仅要操持家事还要打理生意,居然还能潜心研究药理,实在是难得。
她先换上了干燥的衣物,再擦了擦头发,把换下的湿衣物卷了卷,绕道屏风后面找包裹布。
屏风后是周蕙梳洗的地方,有浴桶和妆台,旁边有一堆形状不规整的布料。三思弯下腰挑拣,忽然嗅到一股药味。
那药味十分微弱,似有似无的,带着点甜。她用力嗅了嗅,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妆奁上。
三思走近,弯身凑近那妆奁,确认味道由此散发。她从里面辨别出了几味药材的味道,但还剩下几种从来没见过的。她皱了皱眉,这味道虽然不难闻,但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虽然好奇,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打开妆奁一探究竟,抽了块方布,把湿衣服一裹就出去了。
周蕙体贴地在门外等她,带她原路返回。
三思一边整理着怀里的衣物,一边道:“周姑娘真是博学,那《新修本草》里十个字有八个字我看不懂,你居然能看得进去。”
周蕙怔了一下,但很快偏过头,让自己的表情离开三思的视线,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平日无聊时随便翻翻。”
三思“哦”了一声,然后注意到周蕙的脚步微微加快,改变了回去的线路。
她有些疑惑,但没有发问。
这条路经过后院的小花园,也通向外面的店铺。周蕙领着三思经过一间屋子时停下,在房门上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声音略显稚嫩,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