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_作者:她与灯(121)

2020-05-09 她与灯

    张铎心里头恼火得很,正再要开口,却见她眼底晶莹,胸口微微起伏着,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我不就想见见哥哥嘛,我又没说,我要跟他走……”

    她说着,摇了摇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腕。

    “别抓着我,你不杀哥哥,我不会私逃,雨下那么大,一会儿纸化了,我要好久好久才清理得干净,你快松手。”

    她到还记得他的习惯,还记得要去收拾,还有她说她没有要跟岑照走。

    顶到头的气焰,一下子熄了。

    张铎吞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席银。

    她正转头看着廊下的狼藉,睫毛上的水珠,已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如霜如雪的皮肤衬着不化而翠的弯眉,耳旁的珍珠坠子轻轻摇动。没有沾染情/欲的时候,她容颜的美感带着一丝破碎的痛觉,虽不销魂,却有另一种蚀骨的力量。

    张铎喉咙有些哽。

    “你松不松手。”

    她将手摇得更厉害了些。

    与她的手臂一道摇动的,还有她胸口的那一双晋江不让写的东西。

    家常只着一件单薄绸衣,衣襟湿透,头发上的水流顺着胸口流入不可知之处。

    张铎猛地回想起了清谈居里那荒唐的一夜。

    上穷碧落下黄泉,世上再难寻到比那更柔软,更愿意包容他双血手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

    眼前白光一闪,张铎下意识地闭了眼睛。

    然而面前的人猛地抽了手,张铎一时松力,竟真被她抽了身。

    她人也没动,只是惊惶地背过身拢紧了衣襟,耳坠乱颤,脸也红了。

    “你看什么。”

    她又问了张铎一句,却没有听见应答。

    转身再看时,却见那玄袍人已踏入了雨中,弯腰两三下操起地上的纸。

    “你不用捡了,回去。”

    席银没有动。

    清凉的秋雨敲打着青瓦屋檐,他撑来的伞静静地躺在廊上。风里全是秋海棠的晚香。他握着一堆无用的纸,有些无措地立在雨里。背后是沉默的洞门。席银忙一手捏着自己的衣襟,一手拿廊上的伞,踮脚撑至他的头顶。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干。”

    张铎低头看向他,气息混沌,一个字也没有说。

    “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

    席银捏在衣襟处的手仍然不肯松。

    “对不起,我以后好好跟你说话,你……你……”

    她说着,松手去接他手上那堆污纸,一面道:“你教我的,士人掌国家重器,所以受奴婢侍奉,这些事,你别做。”

    “席银。”

    “啊?”

    “我不是士人。”

    “我知道,你是洛阳城一言九鼎的人,我……我更不能侮辱了你。我……我……”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我以后会自重衣衫。”

    张铎无言以对。

    她足够地听话,他曾经教他的每一件事——自尊自重,衣冠之道,甚至基于身份该有的立场和适当的姿态,她都学会了。

    可张铎反而陷入了某种矛盾之中,焦灼不已。

    那晚是张铎和席银在清谈居的最后一个夜晚。

    席银服侍张铎换过衣衫之后,他破天荒地允许席银,与自己同席而坐。

    席银穿着柔软的禅衣,散开一头长发。守着博山炉里的沉香,对着陶案上的铜镜,篦发。她没有再提要去见岑照的事,只是说起张平宣的境况,

    张铎盘膝撑额,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窗外雨声伶仃。

    窗内的两个人,一个守着主人的规矩,不准自己起心动念,一个陷在不自知的自我怀疑之中。

    雨夜里,铜驼街的无名角落里,传来一声野猫绵软酥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