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_作者:她与灯(126)

2020-05-09 她与灯

    她有太久没见过岑照了,这大半年的光阴,她照顾着张铎的饮食起居,时不时地还是回想起当年在青庐的时光,岑照眼盲,人亦安静,她煮什么,他都说好吃,她服侍他穿上浆洗后晾干的衣服,他也会夸一句:“有一丝很好闻的香气。”

    相比之下,张铎从来不肯包容她的一点过错,字写得丑了,要挨手板,行立之时,背脊和膝盖不端直,也要遭逢喝斥。

    而岑照比张铎温柔太多。

    青庐的时光经他这么一拂拭,如春袖扫过的琴台,落花伶仃,尘埃沉静,柔静地如同薄梦。

    一回想起这些,席银心里就很愧疚。

    “你是有多喜欢为他哭,啊?”

    灯火把她脸上的泪痕照地亮晶晶的,此时席银也意识到了自己遮掩不好,忙别过头去用手胡乱地擦拭。背后的人声仍然冰冷,像是在命令一般。

    “转过来。我已经看见了。”

    席银生怕他生气要反悔,忙道:“对不起,我……”

    “宋怀玉。”

    “在。”

    “赵谦在何处。召他去廷尉狱。”

    说完,他就着席银的笔,写了一道手令。

    “我给你们三个时辰,出去。”

    他吐出来的话,全是冷冰冰的指令,说完扬手朝外一指,快地就像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后悔似的。

    席银赶忙起身接过手令,如蒙大赦般地奔了出去。

    殿外,天幕上星如袤海。

    张平宣仍然跪在白玉阶下,面前放着席银偷来的那一件鹤羽氅,她看着席银走下玉阶,一句话也没有说。

    “殿下起来吧。”

    张平宣闭上眼睛,仍是一言不发。

    席银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殿下,陛下准我去见兄长了。”

    张平宣肩膀一动,抬头道:“准你去见又如何,李继已经告诉我了,廷尉判下的罪名已经递到他面前了,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他何时把那杀人的令旨送过去。”

    “陛下……不会杀兄长的。”

    张平宣睁眼道:“你怎么知道。”

    席银摇了摇头:“若要杀,何必等到如今,镛关的谋反之人,已经被处决完了,就剩下兄长一个人,我不懂陛下在思虑什么,陛下也没有跟我说,但我就是觉得,兄长不会死,殿下,奴扶您起来,您不要再和陛下对峙了。”

    张平宣冷笑了一声:“席银,即便身为奴婢,也要分是非,明黑白。你以为我跪在这里,只是为了求岑照不死吗?”

    说着,她抬起手,越过席银朝面前的太极殿指去,“他是张家的逆子,是兴庆年间的逆臣,你为了求生,跟着他我不怪你,毕竟你不曾读过是圣贤书,也没有受过孔孟的教化,你不懂纲常伦理,只求有人庇护,但我不同,我是张家的女儿,即便他要拿我的性命走,我也不能不顾良心,不顾祖先颜面,去享受他赐给的尊容。

    席银在她的话声中垂了头。

    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如同巴掌拍脸。

    是非向来基于立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孔孟之道,圣人教化,这是世人都知道的好东西,席银的确不懂。因此面对张平宣,她有些无地自容。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试探地开口道:

    “我微不足道,字……都还不曾识全,孔孟的什么……话,我不懂,但孔孟既然是圣人,他们也不想教他们的弟子,手足相逼,父子相残。”

    张平宣喉头一哽。

    竟不知道如何去驳斥她的这一句话。

    席银抖开那件鹤羽氅,披在她身上,屈膝向她行了一个礼。

    “殿下,回去吧,我会想法子,救兄长脱困的。”

    “你……”

    “是啊,他是我的哥哥,我就算糊里糊涂地赔进去也是因该的,但殿下不同,殿下还要宽慰太后。”

    “你在说……”

    “我知道殿下想跟我说什么,您是有气节的女子,您不为偷生而屈节,我在您面前自惭得很,但您总不愿意看见,太后与您一样陷入死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