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_作者:她与灯(56)

2020-05-09 她与灯

    张铎扶着她靠墙坐下,弯腰将伸手,绕到人脖子后面,去帮她解那几圈白绫。

    “人立于世,可以无德,但不能没有修养。这一次就算了。”

    他正解白绫,这话便是在她耳边说的。

    席银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丝不苟的衣襟。

    一时之间,沉香的香气铺入鼻中,沉重厚实,竟令她得以凝神。

    她缓缓闭上眼睛,孱道:

    “无德……又有修养……是……是什么样的人。”

    “斯文败类。”

    他解得彻底又痛快,不禁招惹出了她的笑。

    然而一笑顿觉喉肺辛甜。猛地又咳出声来。

    张铎没有在说话,扶正她肩膀等着她慢慢平息下来,方道:“你很聪明。”

    席银捂着脖子上的伤,抬头看向他。

    “要奴有一把刀就好了。”

    他闻言,笑而不答,起身转道:“明日跟我进宫城。”    席银一怔:“可是奴……奴刺杀过陛下,进宫城会……”

    “不会。”

    不会如何,张铎没有明说。

    她也问不出来。

    精神松弛,便引起肠胃翻涌,稍微一动,顿时又激出一阵干呕,后来甚至真的呛出很多污秽之物。

    张铎不回避,看着她作呕难受时肩膀耸动,眼眶发红的模样,一言不发。

    基于四肢五脏之中相似的记忆,他此时不觉得她脏。

    春夜的暴雨浇溶淫言秽语,没有人敢再对着她浑说。

    牢室内外,静听针落。

    张铎认真地在看席银脖子上的勒痕,而她则试图抱来莞草,遮盖地上的呕秽。

    至此他倒是回想起,铜驼街上初相遇,她也是这样慌乱地收拾马车上那些潮腻的春流……

    突然明白过来一个从前他从来不屑深想的道理。

    想那世人挟妓携伶,多是为此。

    没有名分的女人,她们身体里这些流质的东西,诚实地向男人们陈述欲/望,表达痛苦。门阀渊源,尔虞我诈皆不沾染,实不失为生死局中人的一剂良药。

    为人则贱。

    白玉作观音,也有碎裂的那一天。

    又好比他那一副酒肉肠胃,偶尔也会期待一丝果肉酸甜。

    张铎此时有两个冲动,一是摸摸她那一双柔软无骨的手,二是杀了她。

    两个冲动同样激烈,引动心绪,崩张血脉。

    但最终,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

    云开雨霁,天光大亮。

    席银被锁链晃荡的声音惊醒,睁眼见赵谦把一副镣铐甩地叮当作响,靠在牢室的大门上对她笑道:

    “银子,你们郎主带你去见个大世面。”

    席银盯着他肩膀上镣铐,往墙角缩了缩身子。

    赵谦直起身走进牢室:“要进宫城,这个避不了。我先说啊,我可是统领内禁军的大将军,要不是看在张退寒求我的份儿上,提解人犯这种事我可不会干第二次的。”

    刚说完,却听外面的江凌道:“郎主什么时候求过大将军。”

    赵谦翻了一个白眼:“一边儿去。”

    他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去,亲自给她张罗,无意之间碰响了她脚腕上的铜铃铛。

    “上回我就想说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捏住其中一颗铃珠,“戴着这么个东西不膈吗?趁我在这儿,要不替你砸了吧啊?”

    “别碰它!”

    这一声惊恐尖细,惊地赵谦赶忙松了手,瞪眼道:“又不是金的……”

    席银不回答,只是把脚往回缩。

    赵谦无可奈何,“好好好,不砸不砸,你把脚伸出来。”

    席银摁着脚腕,戒备地看着他,仍是一动也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