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_作者:她与灯(75)

2020-05-09 她与灯

    庭中人都没有出声,江凌适时从外面走进来禀道:“郎主,尚书令常肃来了,人已延至西馆。”

    张铎听后却没有应声,仍看着席银,提声道:“听明白了?”

    “是……”

    张铎这才示意江凌外候。

    又对席银道:“进来,给我更衣。”

    席银蒙大赦,忙擦了手跟着他一道进去。

    虽将入夏,室内为方便他晾背养伤,还是置了炭盆,寻常穿不住外裳。

    席银脱下将才裹身的袍衫,转头正要去打点他的衣衫,却冷不防又听背后的人道:“你将才说什么可怜。”

    “狗……狗可怜。”

    她心里发虚,谁知他竟直道:“我以为你在说我。”

    惊得席银手指一颤,险些落了将从熏炉上取下的禅衣:“奴不敢。”

    张铎没有再去纠缠她究竟有没有言外之意。

    事实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她不要否认。

    如果算上这次,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拿他和狗做比了。

    又怕,又躲不掉的东西。

    连肉都没得吃的可怜人。

    这种层面的“剖解”无异于拿刀剥皮,只不过剥得不是肉皮,而是魂皮。他不免杵在一阵错愕之中,不知道是该责怪她,还是该赏她点什么。

    “抬个手。”

    张铎闻声回过神,见席银托着禅衣站期期艾艾地站在她面前,“你是不是怕痛啊,奴轻点,一定不擦到你。”

    张铎不由自哂。背朝向她张开手臂。背上伤全部拉展开来,如山河图上那些褐色地脉沟壑。虽然已经过了十几日了,席银还是不忍见。

    实在太惨烈,不止于棍杖之伤,还有一些一看就是经年的刀剑之伤。

    席银没有父母亲族,也没有相爱之人,人间大苦之于她,全部流于表面,不外乎就是这些可直见于眼中的伤。所以,不管他是不是什么永宁塔上的金铎,他现在被打碎了,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还真的是很可怜啊。

    她想着,尽量小心地避掉衣料与伤口的刮蹭,替他拢好衣襟。

    回头又去取外袍,一面道:

    “伤还没好全。郎主要见人吗?”

    张铎“嗯。”了一声,又道:“扶我去西馆。”

    “奴也去吗?”

    “对。你也去。”

    “可奴……奴怎么能见人。”

    “你为什么不能见人。”

    “奴……奴什么见识都没有,见人……只会令你蒙羞。”

    “住口!”

    他这一声吼地突然,席银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遭这突如其来的喝斥,哑然僵身,手足无措。

    “谁教你说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含糊道

    “没有谁教奴,就是……奴从前在青庐,也只奉茶……不见人。”

    “为何。”

    “奴在乐律里抛头露面,兄长……”

    “你再说!”

    又要问,又不准她说。

    连张铎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顶出来的火气,反手就握住了陶案上的细鞭,席银看着那鞭子就害怕,赶紧丢下替他穿了一半的袍子,拔腿就往门边跑。

    张铎一怔,这倒是出乎他意料,她是什么时候敢逃了?

    念此,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鞭子,自己竟也有些错愕。

    “回来。”

    席银背贴着隔扇,摇头轻道:“奴不……”

    张铎无奈。

    一把丢掉手上的鞭子,忍着痛,弯腰拉起被她丢下的半只袖子,吐了一口气,尽力压平声音。

    “回来。”

    “不……”

    “你要让我这样去见人吗?”

    席银抿了抿唇,望着外袍半及,冠带不整的张铎。又看了一眼他丢在地上的鞭子,含着哭腔道:“奴真的浅薄,连为什么会惹恼您都不知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