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蹊噙着笑摇了摇头,那边由仪已经干脆利落地吃着红姑的牌胡了,一面敲了敲红姑面前的桌子,道:“点炮了,给钱吧。”
红姑长长叹了口气,一面从荷包里掏了钱出来:“那家里世伯给的好处今儿可都进了你的口袋了。” 时值仲夏,院子里一株樱桃树欢欢喜喜地结着果实,几丛芭蕉绿着,一眼看去,炎炎夏日中也使人有清凉浸润之感。
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小小的院子里热闹的紧。季言蹊与郑则在树荫下对弈,郑夫人教导谢灵毓抚琴,风炉上青梅酒慢慢滚着,由仪凭几慢饮,嗅着那慢慢浸润出的酒香,听着灵毓手下流淌出的琴音,忽然笑了:“你这丫头今日心不在焉啊。”
谢灵毓一双水润的杏眸中流露出几分歉疚来,慢慢收手,轻声道:“是灵毓的问题。”
由仪轻笑一声:“谁说不是你的问题了?”
她慢悠悠摆了摆手,道:“行了,去书房里,把我那一管碧玉笛取来。就搁在书柜上那个檀木盒子里。”
谢灵毓答应了一声,起身往书房中去,不多时捧着个描这卷云纹的檀木盒子回来。
由仪伸手接过,从里头取出一管碧玉笛,一面取帕子拭擦,简单试了试音,置于唇边慢慢运气开始吹奏。
不是什么流传于世的名曲,也不是和缓悠扬的乡野小调,一曲笛音呜咽,委婉辗转出尸横遍野的乱世饥馁、十里无鸡鸣,盛世繁华一朝落空的失落悲凉,流落天涯,无处觅归途。无需细品,只慢慢听着,便觉出满满的悲凉与无奈来。
谢灵毓在一旁听着,莫名想起史书中笔笔如刀,想起教授教导史书乱世时的悲苦凄凉,一连多日的郁闷情绪仿佛一下有了抒发之处。
半支曲子引她落泪,下半支却曲调忽改,变得轻快悠扬起来。
旭日初升的希望,篝火燃气的温暖,亲人相聚的欢欣,与王朝盛世再现的繁华景象徐徐自笛音中流露出,一举洗去所有的悲凉无奈。
一支曲子,悲欢离合尽。
季言蹊和郑则不知何时住了棋,一面品着笛音,一面取酒相敬。郑夫人抚掌以家乡小调情歌相和,注视着由仪闭目吹笛,忽然落下泪来。
郑则忙拥她入怀,低声劝解:“不如几年我带你回姑苏?”
“不了。”郑夫人一面摇头一面落泪,忽然展了笑颜,拭擦掉眼泪道:“自我随你离开的那一日起,姑苏顾氏便再没有我这个人了。便是我回去,父母高堂视我为耻辱,又如何会让我踏入顾氏门宅半步?”
这边由仪住了手,抬头看向谢灵毓:“如何,想明白了?我希望你能明白,皇权轮转本是世间常事,你如今所纠结的一切,对于这片土地曾经经历过的苦难来说不过十之万一。况这本是皇家的事情,他们再如何的闹腾,只要不伤及国家根本,那就不会有人在意。如今你因此而惴惴不安,便是最为蠢笨的事情。”
谢灵毓抿了抿唇,缓缓点头。
由仪看着她,又笑了:“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但我必须告诉你,你想要达成那个目的,未必需要纠结许多。”
她将玉笛递给了谢灵毓,道:“有时间多看看前人心得,看看可有能够收为己用的。”
旁人都以为她说的是医术,谢灵毓听了却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去就开始翻论坛,最后翻到记录某某由姓前辈的辉煌事迹的帖子后恍然大悟,从此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不过现在……只见由仪随手从樱桃树上摘了些樱桃,放到一个小巧的果篮中。她递给谢灵毓,道:“这里头的青梅是早上赵大娘送的,你好生搓洗一番,樱桃要用清水浸泡,拿那个竹子编的篮子盛上来。”
谢灵毓应了一声,提着小篮子下去了。
郑则忽然道:“道士来信说,他也想退隐了,大概不日便到了。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身上的银钱只够发一封信的。”
季言蹊听了挑眉轻笑:“这倒是他能办出来的事情。”
又对由仪道:“就是我从前和你说的那个道士,他想来也是被人烦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