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对岁云道:“岁云姐姐,你就别说朱颜了。这话就在咱们屋里说说,也传不出去,也算让朱颜姐姐出一口气。当年去甄家,我和朱颜跟着去的,您是没见到甄家那几位的嘴脸!当年闹成那个样子,满江南谁不知道?后来咱们主子封了县主,立了起来,还不是一家人巴巴地递帖子凑上来。”
岁云听这话,就知道她也有怨气,便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她也并不是责怪朱颜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有些话到底隔墙有耳,此时在这里说的还好说,若到了外头,这话指不定怎么传出去呢。
她又将手上的匣子对着由仪打开,笑吟吟道:“新得的半斤岁柏香,奴婢给您燃上?”
由仪随手在多宝阁上一指,道:“要那一只青玉的香炉。”
……
金陵的第一场雪来的很晚很晚,由仪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身上厚实暖和的狐裘,伸手去接落下的雪。
曼兮笑吟吟道:“主子几时也有这童趣了?”
由仪也轻笑一声,随意取帕子试擦了一下手掌,吩咐:“取一些竹叶上的雪水回来吧,煮一壶茶喝。”
白芷轻轻行了一礼,应了:“奴婢这就去。”
由仪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家里没要接你回去过腊八?”
白芷抿嘴儿一笑,虽矜持,却也喜气洋洋的,令人一看了就是从心里透出来的舒爽喜悦:“倒说过一嘴,我说这里头还有差事,没应。”
“去吧,不然你家里还以为我这儿是个怎么只进不出的地方呢。”由仪随意摆了摆手,道。
白芷一愣,然后就被岁云轻轻推了推:“回去吧,这是主子体恤你呢。”
白芷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对着由仪行了一礼:“谢主子体恤。”
由仪对她轻轻一笑,道:“回去住两日吧,你成年在我这里,如今年岁渐长,你母亲还不为你筹谋这?”
她轻轻打趣了一嘴,白芷听着微怔,然后登时脸羞的通红,低下了头,懦懦地半晌没开口。
由仪摇头,无奈道:“怎么还羞上了。你也服侍我这些年,如今既然到了年岁,那事说通了就告诉我,我的习惯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还愿意在府里,我就给你安排个差事。”
白芷抿了抿唇,对着由仪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由仪又在廊下驻足看上,见白芍带人去取雪,忽然问道:“白芍今年也十六七了吧。”
岁云道:“主子您这红娘还做上瘾了?白芍年岁虽不小了,她爹娘还想留她两年呢,暂且不着急。”
“如此,也不着急。”由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冷的彻骨的空气,忽然有些想念北方冬天如刀子一般的冷风。
忽见那头朱颜慢步近来,于是问道:“今岁最后一次放粮怎样了?”
朱颜含笑一欠身,道:“各样都妥帖了,如今咱们府外可热闹着呢!”
“是该热闹些了,要过年了,再不热闹热闹,咱们这府里就是一整年,一点人气儿没有了。”
由仪端着婢女捧来的热茶啜了一口,随口道。
“您这话,太太听了又该不乐意了。”岁云含笑道:“好歹明年就要添个小主子了,到时候可就真热闹起来了,只怕您还要想念如今的清闲呢。”
薛府的春节不算热闹,却也并不简陋。
薛家族人相继前来拜年,亲近的几支又带了小辈来,总归由仪如今担着家主的名头,无论平辈内小得还是小辈儿,给她行个礼问个年,由仪总得散些压岁钱出去。
又开祠堂祭过祖辈,今年陈氏肚子有了消息,薛夫人总算能在薛父的灵位面前展了笑颜,一身三品诰命冠服穿的整整齐齐,不染一丝灰尘。挽起的巍峨发髻上除了命妇等级的凤冠外,还额外插了一对掐金丝嵌红宝的出云金凤步摇,两串剔透殷红的红宝石串起的流苏垂在额前两方,一身打扮华丽威严,于灯火炷影下光彩熠熠。
薛夫人保养的好,今年又得了诰命,眼见要添了小孙孙,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用年饭的时候多少亲戚太太夸她“不显老,越活越年轻”,却也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