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仪闻言摇了摇头,抬手又斟了一钟茶水给探春,道:“这话出去不许说。”
“嫂子放心,探春明白的。”探春端着茶钟啜了一口,道:“在嫂子这儿说的话,出去我是从来不说的。”
由仪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探春于是看向由仪,认认真真地道:“探春知道您是为了探春好。”
“那就好。”由仪抬手摸了摸她梳的发髻,轻叹一声。
她能为这几个孩子做的,无非是传授给她们一身本领,但是最后怎样的结局,还是她们自己过出来的。
转年开春儿,贾兰满了五岁,由仪如原书中一般将他送入的贾家族学,又额外封了金银束脩给贾代儒,请他在学中照顾一二。
其实贾兰的学识寻常六七岁孩童都是不及他的,只是不让他去上学,贾政那儿也不好交代,由仪便让他去了。
也额外叮嘱了贾兰些许,贾兰自幼聪敏非同龄人可比,叮嘱他的也能放进心里去,由仪也放心。
何况这些年贾兰在贾政面前露出些聪明来,贾政对他也颇为看中,为他入学一事又叮嘱许多,又是叮嘱王夫人给他挑选小厮伴读,又是请人给贾代儒老先生打招呼,也是极为用心。
王夫人想着贾兰是长子遗孤,虽然不比宝玉亲近,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听贾政吩咐了,便也尽心做了。先挑了四个伶俐小厮给贾兰,一应衣物、笔墨也都备了崭新的供他选用,虽然仍旧淡淡的,倒也没失了规矩。
而贾母念着由仪这两年带着三春的好处,便将荣禧堂旁一处名为“留芳庭”的小院落拨给了她,纵然地方不大,好歹独门独户,比之在荣禧堂又方便不少。
由仪投桃报李,平日常嬷嬷送什么新鲜东西进来也给贾母送一份,在贾母心中俨然成了虽然不伶俐,却也极孝顺的好孙媳妇。
倒是王熙凤那边,原本也就是面上情相处着,但因前年大姐儿生病,由仪提点了两句,从此她便与由仪亲近起来。
由仪对她的感官倒是淡淡的,说喜欢也喜欢,说不喜也是有的,到底人无完人,只平常相处着。
她是“郎心似铁”的,或者说,便是此时这世界出了变化崩塌了,她也能低眉浅笑从容着抽身离去,不带半分留恋。
那是时间恩赐她的礼物,也是施与她的惩罚。
万万载时光流逝,她活了不知多少回,爱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一颗心只怕早就硬成了石头。
春寒料峭的时节,林家黛玉的船只靠岸了,贾母打发了车轿去接,早早儿地带着儿媳妇们和由仪在荣庆堂正房候着,满心的激动欢喜。
由仪在下首坐着慢慢品茶,听王夫人问道:“给三位姑娘请的女先生,你瞧着如何?”
由仪见是问自己的,便含笑道:“媳妇旁听了两节课,觉着学识文采是不错的。”
“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贾母闻言插口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识得几个字、知道些道理就是极好的,她们的先生可不必学识极好,更紧要的是人品如何。”
“是,媳妇受教了。”王夫人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又对由仪嘱咐道:“你林家妹妹来了,自然是和她们三个一处学习的,每日课时也不多,更多时候还是和你一处,你要好生照看。”
由仪应了一声,道:“媳妇都知道。”
王夫人见贾母也没反驳,便笑了:“林家姑爷探花出身,想来女儿学问也不差,要她们一起进步才是。”
贾母闻此心中满意,刚笑了笑要开口,就听外头一叠声的:“林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贾母欣喜若狂,忙扶着鸳鸯的手下地,望眼欲穿地往门口看去。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素衣少女扶着婆子的手进来,身条儿纤细,水眸含情。身上披着件雪白面料、银线绣竹叶的斗篷,一路走来娉婷袅娜,有弱柳扶风之态。
贾母见了大喜,没等黛玉俯身拜下,已经拥了女孩儿入怀痛哭。
邢、王二位夫人见此都在一旁配着抹泪儿,由仪看着无聊,拿帕子掩着发呆,身旁自有素云和云心打掩护,不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