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_作者:蔡某人(188)

2020-05-15 蔡某人

    这人见她两人是青春少女,颜色鲜活,其中一个竟比他常去打酒的酒肆小娘子还要动人可爱,不由悲从中来:朱颜易逝,人生苦短,这样娇美无匹的女孩子到头来同样要埋身黄土之下,枯骨艳,狐向窟。

    “无路可走,自然要大哭。”他很愿意和女孩子们说话。

    嘉柔四下看看,手一指:“这位郎君,你瞧,那里就有路。”她以为对方当真迷路,但见他神情萧索,摇首不应,心下顿时有几分意会,便不再言语,目送着他驱车离去。

    耳旁,宝婴喋喋不休:“这人是不是呆子,那里没有路这里不是有路吗?一个大男人,这也要哭。”

    嘉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顺着山路上去,往夏侯妙的陵墓方向走。    一路上,偶见零星过往的行人,没到寒食,这个时候来上山祭拜的人不多。(百度搜索"down"每天看最新章节.)道旁,枯了一冬的长草掩映下已经有绿意悄悄冒头,刚溜出来打探春风消息的虫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爬得飞快,俨然翻山越岭。

    嘉柔想起从长安路过的那个春,车轮子声,旧时的宫阙,还有农夫在田里欢快唱的歌谣,竟只觉邈若山河。

    陵园近了,可有些事她还是分辨不清楚的,只能深埋,日日年年地侵蚀着自己。

    她从袖管中取出符袋,天青色,里头装满了晾干的迷迭香。自夏侯妙故去,洛阳的天好像一直在变,旁边宝婴挎着竹篮,偏头瞄过来一眼:“这符袋做的真别致。”

    还没等嘉柔说话,石阶上忽冒出个人影来,慌里慌张提袍往下一步作三步地迈。宝婴认出是庄园上的人,忙扬声喊:“三叔!”

    三叔不是守墓人,但会隔三差五来清扫陵园。此刻,气喘吁吁奔到她两人眼前来,眼睛从宝婴带的香烛纸钱上一掠,急道:

    “出大事了!夫人的墓似被人盗了,我得赶紧去回禀郎君!”

    犹如当头一记闷棍,嘉柔晃了晃,当即要跑过去看被三叔拦下,“女郎,还是莫要上去看的好,奴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事得郎君定夺!”

    如此一说,嘉柔更要上去了,三叔很是为难一边打眼色给宝婴,一边苦口婆心继续劝:“女郎真的不要去看了,女郎少年人,有些东西少看得好。奴已经命人在陵园旁守住了,谁也不能靠近。”

    嘉柔双手攥紧了符袋,微微地抖,不觉间两行清泪淌了下来,风吹枯草,林掠飞鸟,唯独自己的声线虚弱无力:“那我在这等大将军。”

    宝婴知道三叔行事稳重,见他都一脸惶惶,心下觉得大事不妙。拗不过嘉柔,只好同她一道先在羊肠路旁辟出供人避雨歇脚的茅草亭子等了。

    公府里,桓行简却不在,三叔跑东荡西最终从虞松口中得知他当是回了家。

    三叔找到桓行简时,他人在侍候母亲张氏,自太傅丧仪后,张氏的身子大不如从前。虽无大碍,但精神看着远非昔日矍铄的劲头。

    “郎君,庄子上的人来了。”婢女很自觉地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低声说道,桓行简一抚张氏的手,折身出来。

    “郎君,夫人的墓葬出事了,”三叔的声音急迫,两片厚唇直颤,“不知谁那么大胆子,掘了坟,尸骨到处都是,奴几乎要吓得厥过去。”

    桓行简顿时惊怒,铁青着脸,当即命人牵了匹快马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北邙山来。

    一路上,三叔紧紧跟着,途径茅草亭子时嘉柔看到了他,几乎是哽咽着扑到眼前来,桓行简把她一抱,低下头:“别怕,我过去查看,你还在这等我。”

    嘉柔抽了下鼻子,摇头说:“我想跟大将军一起去,我不怕。”

    他蹙眉:“不行,你怕不怕另当别论,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眼中瞬间犹如万点寒鸦倾覆,“我看到底是谁活腻了,到桓家来撒野。”

    拍了拍她脸颊,以示安抚,桓行简果断推开嘉柔,命宝婴把人看好了。

    身后,石苞紧随而来,青天白日的,一眼看到四边零散着丢弃的骨骸,以及撬开的棺木,也是一凛。

    桓行简的脸色显然差到极点,一双眼,沉沉地打量着周边。夏侯妙是薄葬,遵文皇帝旧例,除却口中的玉蝉,生前贴身旧物,并无太多陪葬的金玉珠宝。衣裳尚未腐烂完全,可血肉早朽。他望着漆黑棺木,天地无言,有一刹的恍惚:这里,是他亲自抱着同床共枕几载的女人送进来的最后安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