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_作者:蔡某人(90)

2020-05-15 蔡某人

    仔细算来,这并非是洛阳城发生过的头一次大疫。

    桓行简把洛阳城内情形一说,桓睦剔透淡漠:“魏武年间,京洛大疫,亡故者十之五六,门扉做棺,缟素成雪,自汉室微末以来又何止这些亡魂死魄?”

    话虽如此,吩咐桓行简道:“我虽蛰居不出,亦不敢坐视不理。比别人多活的这几十载年岁勉强多些见识,我看此次瘟疫,与洛阳气候多变不无关系,并非热病,唯恐是伤寒肆虐。让人去宫中知会太医,除却药物,一集中焚化尸首;二隔染者;三则凿深井取水;四则冲洗街道。否则,如此天灾,很快就要三公担这个德行的虚名了。”

    一语点破,桓行简冷笑两声:“刘融骑虎难下,现在还有心思管洛阳的天象有异?父亲如何回的太初?”

    “刘融败局早定,一切不出我事先所料。太初修书问计,即便我命其撤军也为时已晚,”桓睦说到此处,嘴角一动,脸色格外阴沉,“关中我经营多载,只此一役,损我良将害我百姓,蠢货!”

    修书问计?他怕是也慌了神没个主意,桓行简心里冷嗤。

    鲜见父亲作色,沉默有时,说道:“西北屯田,有几位将军在,伤了的元气加以时日定会补上来,父亲不要太过忧虑了。”

    等他出来,命人去宫中给相熟太医送话。步子一调,往嘉柔的园子里来,她这里,梨花似雪,艳杏烧眼,红红白白的满目如屏。当日彩绸裁的燕子以作迎春之物,还在剪剪轻风里兀自飘扬,俏皮可爱。

    她倒是手巧,桓行简微微一笑,看园中并无嘉柔身影斗草,知那是她的最爱,常与阿媛两个坐于芳草地全神贯注。这时,连阿媛也不见,靠背栏杆那只有几个婢子剪花弄鸟。

    在一众见礼声中,桓行简手一摆,简单问几句园子里防疫诸事,婢子一一答了,他才问:

    “女郎和阿媛呢?”

    话音一落,众人为难地面面相觑,只道不知,忙把在偏房拾掇艾叶的宝婴叫来,宝婴一面拭手,一面拍打了两下裙子,跑过来,用一道疑惑不已的语气说道:

    “姜姑娘出去了,是卫家的郎君请她,卫家郎君说已跟郎君请示过,说请姜姑娘踏青,他盛气凌人的,奴也不敢说什么。”    卫会来找嘉柔的时候,兄长卫毓正遣使者往长安去,他知道兄长会说什么,无非增兵不宜,废话连篇。兄长是不支持伐蜀的,这样的举动,无异于主动招惹大将军憎恶。于是,他那双精亮的眼,似含笑意,又非笑意,幽幽讥讽地看着卫毓说:

    “阿兄,此刻望尽帝都春不好吗?”

    阴阳怪气的,卫毓对这个太过精明的庶弟也素无好感,兄友弟恭下,是日晚荒城的冷淡疏离,确切说,更像是厌恶和莫名畏惧。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我不过尽人臣本分。”卫毓心底希望他赶紧走人,卫会唇角微翘,手中掂着不知哪里薅来的蓍草,悠然说道:

    “我占了一卦,送给阿兄,蚁封穴户,大雨将至。”

    惠风和畅,桃花流水,春态正婀娜,卫毓情不自禁张望一番四下,只是笑笑:“多谢士季。”

    卫会洒然而去,手中蓍草一折放进袖间。到了桓府,下人认识他,不敢怠慢,他当真把嘉柔哄骗出来,说有要紧的事。

    嘉柔本不愿见外男,听传话的人说若无此行人生遗恨,便戴上幕篱,从桓府出来,见卫会一身华服不改神色却是难得一见的正经,上前来说:

    “姜姑娘,劳烦你跟我去见辅嗣。”

    这是在桓府门口,听他说话也不避讳,直来直去的,竟让自己去见萧家的少年郞怎么想都不合适,矜持婉拒:

    “这样不好吧。”

    说着,小心翼翼看看四下忙要回去,卫会把她一拦,沉声说:“他病得快要死了,我不骗你。你若是不见他这一回,他便是死了也难能心安。姜姑娘,请跟我去一趟吧。”

    嘉柔心底狠狠一惊,那双盛满春水的眸子里立刻雾蒙蒙的,想了想,随卫会一道上车。车马不是朝里坊走,却是朝城郊走,一掀帘子,可见远处青山妩媚,白云蓬蓬,然而并无几多人烟,洛阳城里疫情汹汹,嘉柔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