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明知是错的,你也要和光同尘?”贺卿反问。
见顾铮皱起眉,她才见好就收,“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转过身,走回桌案旁,伸手拿起自己之前写下的东西,“你相信吗?有一天,会有人认为读书无用。”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不是人人都喜欢读书,更不是人人都擅长读书。但首先,我们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让他们去发现这一点,不是吗?”贺卿转回头,看着顾铮问。
顾铮选择相信了她的话,“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不会小,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出问题,这一点殿下也不能否认,不是吗?事缓则圆,若能找到更温和的变化之道,缓解矛盾,总好过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
“温和的变化之道?”贺卿笑了起来,“什么时候顾先生也这么天真了?从古至今,每一场改革都必然伴随流血和牺牲,何况我们要做的事?”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顾铮反倒更生气,语气也随之强硬了起来,“殿下知道这些变革必然伴随流血与牺牲,就更该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你去做?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贺卿也很生气,“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在替我背负骂名,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吗?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将会面对什么,不需要你这种毫无价值的怜悯!”
“毫无价值的怜悯,这就是殿下的评价?”顾铮心头一紧,一股难以宣泄的怒气从心里顶了上来。
虽然这么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求对方的理解,更不求回报,但当真被贺卿当面这么说,顾铮还是气得心口疼,恨不得将“不识好歹”四个字扔到贺卿脸上去。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贺卿那样,目光不闪不避,愤怒地瞪着她。
但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收回视线开始整理情绪。这时候,顾铮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那么轻易就被贺卿激怒了!
贺卿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在说,“难道不是吗?我既然代理朝政,就有决策之权。倒是顾相你,这段时间的行事,说一句‘僭越’也不为过!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以顾铮这种行事,换一个人,只怕早就被猜忌致死,哪能站在这里跟她做口舌之争!
“我想做什么,殿下难道当真不明白?”顾铮问,“我不过是想为殿下分担一二,即便将来事情有什么波折,也不至于牵连到你。”
“自以为是!即便我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也是我应该承担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的确与我没什么关系。但你可知你这般不知善自珍重,却还是有人心疼你!”
话赶话的就说到了这里。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好看过来,又忙不迭地移开视线。
空气中原本浓烈得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味倏然散去。
两人都有些尴尬。
贺卿背过身去,盯着桌案发呆。脑子里闹哄哄的,一片杂乱,理不出思绪。
顾铮则轻轻动了动脚,发现两只脚都站得有些麻木了。
他慢慢地活动着脚,回想着刚才的话。虽然颇有些“口不择言”之意,但话说出口,顾铮却并不后悔。他一开始关注贺卿,是因为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但越是关注,就越是为她的行事所折服。时间一久,投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便收不回来了。
顾铮早慧,又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探求的渴望,所以从小就生活得非常充实,自然也分不出精力来关注男女之事。——世间比这更有趣的事太多了,不是么?
本来如果父母健在,到了年纪,自然会替他聘娶妻子。然而他们遭逢意外,早早故去,此事自然无人主张。顾铮成名早,盛名之下,就是有人想替他做媒,也找不到足以匹配的女子。早几年还有翰林院的老臣们想把自家女儿嫁他,后来他做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就连这些人也不敢打主意了。到这几年登上高位,婚事更是无人再提。
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一个人过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