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讶然地打量他一眼,没说话,目光中已带了笑意。
卫所的明火已经扑灭,浓烟还未完全消散,隔老远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营盘中,帮忙救火的侍卫也好,卫所留守的兵士也好,头脸身上均被熏得黑乎乎的,猛一看也分不出谁是谁。
朱怀瑾扫视一圈,屋舍有几处破损,但看样子并不严重,因问道:“哪里着火?损失严重不严重?”
一个头目上前答话:“也不知道从哪里烧起来的,别的倒没事,就是粮仓着了。”
耿向忠听了,心中一阵狂喜,却不能表现出来,做出又心焦又心痛的神情,“糟糕糟糕,本就拖欠着军饷,如今再让将士们饿肚子……唉,可惜藩库也没粮了,就是本官想挪用也不行啊!”
说罢,还意味莫名瞥了瞥秦桑。
那人笑道:“大人不用担心,没烧多少粮食,火势没蔓延开我们就扑灭了。”
耿巡抚愣了一瞬,艰难道:“那……那就好。”
“秦妹子!”崔应节顶着一张乌七八黑的脸,风风火火走近,兴冲冲喊道,“找到啦!这下咱们可掏了他们的牛黄狗宝。”
秦桑目光霍地一跳,闪出不加掩饰的喜悦的光,边走边笑,“人赃并获,这才是大快人心。”
耿巡抚像挨了记闷棍,立刻面色灰败,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被谁架着,颤着双腿高一脚浅一脚踩棉花似的,随众人来到粮仓前。
迷蒙的灰色烟尘中,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大开的仓门前,旁边垂手站着一个人,略弯着腰,很恭敬的样子。
秦桑紧盯着那男子的背影,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那人听见动静,回身望了过来。
忽然起了风,草树簌簌摇晃,烟尘随风四散,阳光下,他微微地笑。
“阿桑。”
“哥!”秦桑笑着跳着,小鹿一般跑到他跟前,揪着他的衣袖道,“怎么一直都没消息?你是来查案的吗?身体好些了没?又是烟又是火的,你眼睛疼不疼?”
“我一切都好。”朱闵青含笑道,“听说咱们家的东西被人抢了,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正好和他们几个碰在一起,索性一起查案。”
秦桑略一想便明白了,车队中定然还有爹爹的眼线。
邱万春的头垂得更低了。
朱闵青带着赞赏的语气道:“你的主意不错,够当机立断,再晚来一天,说不得这批东西就要倒腾出去了。”
他的目光飘向秦桑身后,“剩下的,就交给哥哥吧。”
耿巡抚身形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朱闵青道:“在卫所的粮仓里,竟然发现被流民劫走的粮食草药,耿大人,你怎么看?”
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耿巡抚蠕动着嘴唇道:“这……要问卫所指挥使,本官不清楚。”
“死到临头还嘴硬。”朱闵青冷笑道,“他跑不了,你也跑不了。”
“我我……”耿巡抚想找朱怀瑾说说情,然不知何时他已悄然离开。眼见再无指望,耿巡抚两眼一翻,浑身抽搐着软瘫在地。
“好歹也一方大员,竟吓成这样。”朱闵青吩咐手下,“好生照料着,进诏狱了再慢慢跟他玩。”
二人携手慢慢出了营盘,秦桑止住脚步笑道:“知道你忙,我这就走了。”
朱闵青含着几许怅惘叹道:“好容易见面,还没多久又要分开。”
秦桑看看天时,日影西斜,因道:“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一城的人都等着这点子粮食吃饭呢,还有周边乡镇,情况只怕是更糟。”
“你总是惦记别人,也要多想想自己。”朱闵青的声音带着后怕,“你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咱们捐的粮到不了,朝廷赈济的粮再晚个十天半月——这不是难事,随便哪个衙门耽搁几天就够了。”
“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更不要提还有瘟疫的恐惧,民乱爆发是迟早的事。耿向忠是苏阁老的得意门生,又有保定卫的兵浑水摸鱼,你身为督主的女儿,极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