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华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方正平所在的甲板边缘,向已经爬到了半中央的秦曜渊伸出手。
“渊儿!拉住我!”
她不顾甲板尘土,拼命向船下的秦曜渊伸出血迹斑斑的右手。
秦曜渊的左手松开绳索,向她努力伸了过来。
只差一寸,他覆满鲜血的指尖就要与她相碰。
咻!
一支箭矢擦着秦秾华的面容而过,旁边传来轻轻的噗嗤一声。
冰冷的箭镞射中了方正平的咽喉。
他睁着有一丝茫然的眼睛,高大的身躯向后仰倒。
麻绳从他手中快速松落。
“渊儿!”
秦秾华瞪大眼,拼命够出的右手只抓到一抹残留的温度。
波涛汹涌的大河转瞬就吞噬了少年的影子,跌入河水前的那一刻,他张开嘴,似乎想对她说句什么。
她呆呆看着吞噬了少年身影的浪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会水。
码头上的郳音松了口气,拍了拍身边一个瑟缩的穆氏部曲:“这就对了嘛,杀人也是要动脑子的,射对了地方,那就事半功倍——”
他话音未落,扫向商船的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一个绛紫色的身影,翻过围栏,在无数惊叫声中纵身跳下。
“秾华!”
天寿帝撕心裂肺的喊声从水面上远远传来。
秦秾华头也不回,朝正在沉入河底的少年坠去。
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醒着见到了幻象。水流洗去了脸上血污,乌黑透紫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看他眼神,秦秾华就知道,他没有期待过她会跳下来救他。
多年前的那个晌午,她见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在遇仙池清澈的水面下,艳红的锦鲤摆尾游过身边,她向水波荡漾间不断下坠的少年伸出手时,他也是这般表情。
有点呆,有点愣,那双晶石般剔透冰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她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用了一生来回报。
她伸长右手,终于扣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如果死的是我……你也会……以大局为重吗?”
她会——
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 汹涌的骇浪裹挟着飘零落叶般的二人, 在玉河水中急速前进。
河水湍急时,他护着她的后脑,河水稍缓时,她带他浮出水面呼吸。她不记得自己坚持了多久,意识在反复缺氧间变得混混沌沌,一个迎面打来的浪头就是她最后的记忆。
不知过去多久,潺潺水声唤醒了她。
秦秾华刚一睁眼,一道刺目的光线便涌进瞳孔,她条件反射举起右手挡在眼前。
两道斑驳的土黄色山壁从视野边缘伸入天空,夹着一颗红色的火珠子, 火珠子的光烤在身上, 微微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渊儿!
秦秾华猛地回过神来,强撑着身体从满是砂砾碎石的粗糙地面坐了起来。
她一坐起, 身上的水就哗哗往下流。
不远处,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玄衣少年。秦秾华挣扎起身, 踉跄着朝他走去。
“渊儿……渊儿……”她抱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不住叫着他的名字。
少年肤色惨白, 也不知是泡了太久,还是失血过多。秦秾华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回应, 连忙去摸他鼻息和脉搏。
鼻息还热,脉搏还在。
秦秾华骤然脱力, 又想哭又想笑, 抱紧少年头颅, 许久一动不动。
半晌后,她稳定心神,抬头观察四周环境。
一条宽约三十尺的小溪静静流淌在他们身边不远,溪水清澈见底。两块寸草不生的嶙峋山壁高耸入云,直通天路。小溪上游方向有几道分流,分流来源方向各不相同,它们在大峡谷下汇聚,奔流向没有尽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