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川松开手,露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容。
北山蘅忆起往事,忍俊不禁:“你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练剑读书从不要人督促,也没什么臭毛病,比重九乖多了。”
虽然嘴上嫌弃,可眸中的温柔却怎么也收不住。
绎川看了半晌,默然移开视线。
通天崖坐落于城北群山中,是天虞山的西峰,与逝水阁所在之处遥遥相望。从白水城过去,骑马也要一日功夫。
北山蘅与绎川于日暮时分抵达通天崖。
崖下有个小小的洛水镇,一面靠山,一面环水,镇中仅有一家客栈,终年冷冷清清,鲜有人问津。此次却因为北山蘅与法藏约战一事,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
两人进去寻了张桌子坐下。
绎川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打量着门外,问道:“明日之战,师兄准备得如何了?”
“还好。”
“内伤可大好了?”绎川面露忧色,“这些天重九受伤,你日日用灵脉给他续真气,也没时间休息。明日若是法藏与你纠缠,恐怕打起来要吃力些。”
“无事。”
重九离开之后,北山蘅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依旧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绎川自知聊不下去,便乖乖住了口,扒了几口饭便回房休息。
北山蘅在原地坐了片刻,视线一转,落在角落一张桌子上桌后坐了一个纤瘦男子,从刚才就盯着他看。见北山蘅望过去,那人脸一转,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北山蘅放下茶杯,坐到他对面去。
男子垂着眸子,端茶杯的手拢回袖子里,不易察觉地颤抖。
北山蘅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通,最后盯住他微微晃动的袖管,冷然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沉默着,恍若未闻。
北山蘅等了一会儿,见他装傻充愣,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指尖贴在面前的茶杯上轻轻一叩。翠色的瓷杯边缘冒出一只花苞,倏地绽放开来,变成一朵艳红莲花。
“既然来了,为何藏着掖着?”
北山蘅身子后倾靠上椅背,那朵红莲颤动两下,转瞬凋零。
男子蓦然咬住下唇,眼底漾起涟涟水意。
他抬手顺着脸颊摸了一圈,指尖寻到颌骨下方停住,旋即扯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我以为教主不愿再见了呢。”
玉婵叠起面具,拆散了发带,一头绸缎般的长发倾泻下来。
北山蘅视线落在她手上,看出那面具与当日秦光所带的如出一辙,不由叹了口气,“多日不见,你这是……投靠了楚江盟?”
玉婵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也算是吧,我们独自为营,各取所需。”玉婵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过我今日来见教主,可不是来叙旧的,教主也无需担心我过得好不好。”
北山蘅抬起眼,静静候着。
“教主今日下榻洛水镇,是为明日与法藏约战而来吧?”玉婵明知故问,慢道:“我时间不多,索性直说了吧。法藏与秦固合谋害您,若是教主还信我,明日就不要上那通天崖。”
北山蘅眼微眯,思忖着道:“法藏好歹也是一代宗师,纵然行事为人阴狠,也不会乐于在约战时动手脚,白白授人以柄。”
“有些事,可以不用他亲自来做。”玉婵环顾四周,问道:“那个孩子呢?教主竟然让祭司长扮成他。”
“你怀疑重九?”北山蘅断然摇头,“他不会。”
玉婵有些急了,“教主怎知他不会?法藏之前在楞严山曾败于您之手,而今却主动下战书。我还亲耳听到他同秦固说,佛门已有战胜之法,这其中定然有异。”
“重九是我吩咐他去办事的。”北山蘅声音提高了一些,随即又很快意识到不妥。
他回头瞥一眼四周,见已经有人闻声朝这边看过来,想了想,只好道:“罢了,此事已成定局,我不能不去。不过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提醒。”
玉婵噤了声,紧紧抿着唇,眼底透出淡淡委屈。
北山蘅本想安抚两句,又不知该怎么说,踌躇片刻,帮她添了杯热茶,便抽身往楼上而去。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
玉婵说的那两句话在他脑中反反复复,虽然只轻飘飘提了一句,但却像丢了一块巨石压在他身上。辗转多时,待他有了迷蒙睡意时,东方天幕已泛起鱼肚白。
北山蘅爬起来,简单梳洗了一番,带上门出来。
“师兄……”
绎川候在门外,望着他欲言又止。
“走吧。”北山蘅抬起眼,神色柔和了一些,半是玩笑道:“今日行走在外,你得唤我一声师尊。”
绎川点点头,张开嘴,却始终没将那个称谓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