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的病,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大概是最近一些时日,她心里琢磨的事情太多,那天在清宁宫跟父母拉锯,内心也是满腹愁绪。回去丹阳阁之后,本是漫天霞光的天说变就变,一整夜都是雷雨。
太平公主每逢雷雨夜就谁不好觉,从前永安县主在宫里的时候,有永安县主陪着,会稍微好些。自从永安县主出宫后,每逢雷雨夜,太平公主就是整宿整宿地醒着。
那天夜里她睡不着,干脆就起来趴在窗边听雨。
听了一夜的雨打树叶,丹阳阁里的树叶被风刮了满地,太平公主也病倒了。
初始只是觉得头疼乏力,后来就起烧了。
她似乎是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她记得年幼之时,她也生过一次大病。
那一次也是起烧,烧得她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
迷糊中,有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脸,凉凉的,很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那只手掌,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父亲。
父亲双鬓星白,不像她年幼时那样年轻,容颜虽有改,可风华依旧。
她朝父亲露出一个笑容,可父亲的模样看起来却是十分难过。她闭了闭眼,然后又张开,平日里无比清澈灵动的眸子,此时眼神有些茫然。
她还记得自己为了下降之事与父亲闹得不愉快,父亲气极了,还凶她。
“阿耶别气了,太平不要下降了。太平谁也不要,只要留在宫里陪着您和阿娘。”
女儿的声音虚弱无力,几不可闻。
可李治却听见了。
李沄跟父亲说了两句话,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睡梦中,隐隐约约可听见她一会儿喃喃喊着父亲,一会儿又喊着母亲。
圣人和皇后殿下在旁看着女儿的模样,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首先听到的,是槿落和秋桐的声音。
“公主,您醒了吗?”
“苏将军,方才公主的睫毛动了,您都看到了吧?”
苏将军?
李沄心里正觉得奇怪,宫里哪来的苏将军呢?
而这时,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些许磁性。
“公主,您睡了好几天了,该醒了。”
李沄:“……”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苏子乔那英俊的面容。
——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清醒的了!
李沄错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想她该不会睡了一觉起来,世界就错乱了吧?
苏子乔的眉头本是微皱着,见到李沄的模样,眉目随即舒展。
“公主病了好些时日,一直不见好,是圣人让子乔进宫来看公主的。”
李沄眨了眨眼,感觉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就是想自己坐起来,好像也做不到。
她的目光落在槿落和秋桐身上,“扶我起来。”
槿落和秋桐两人见到公主清醒的时候,就激动坏了。两人忙不迭上前,小心地将李沄扶起,还在她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让她靠着。
李沄坐舒坦了,又问:“我病了多久?”
槿落笑着说道:“公主,您昏昏沉沉的,都睡了五天了。”
“是吗?”李沄轻声低喃着,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没再问什么,靠着身后的枕头阖上双眼,细细地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子乔站在卧榻旁,望着李沄。
少女清减了许多,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也是病容的苍白,十分娇弱,与平日那笑盈盈又充满生气的模样相差甚远。
李沄记得自己是在清宁宫跟父母闹了不愉快,那天夜里雷雨大作,她没睡着,第二天就开始觉得不适。
病情来势太猛,即使她大多数时候在昏睡,可那难受的滋味还是记得的,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场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