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若看着李沄的模样,想到她在宫里一个人为这些事情暗自担心,鼻子一阵发酸。
“人人以为太平公主无忧无虑,快乐无忧。谁知你在宫里也会半夜睡不着,每逢雷雨天便是彻夜不成眠。大明宫美轮美奂,谁知其中有多少心酸与无奈?”周兰若红着眼睛,声音微颤,“从前你虽然爱粘着圣人舅父,可从未像今年这般,缠着他放下大明宫的事情陪你去九成宫赏秋色。太平,圣人舅父的身体,是真的不能好了吗?”
李沄没说话,该说的都说了,何必再说那些无用的话。
周兰若没忍住,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
***
永淳元年,李沄十七岁。
春天冰雪初融之时,永安县主与宋璟的孩子出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眉眼像极了永安县主。
这年五月中旬,迎来了太平公主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的婚期。
为了庆贺太平公主大婚之喜,圣人李治赦免长安与东都洛阳的囚犯,令天下同庆。 170
永淳元年, 端午过后, 很快就是太平公主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的婚期。
公主大婚,举行婚礼的地方身在长安县衙。
端午过后, 永安县主因为挂念太平公主, 便入宫陪着李沄,顺便与她一起清点太平公主的嫁妆。
太平公主从小到大,库房里不知收藏了多少宝贝, 记录的账册摞起来比永安县主还要高些。除了她自己库房的东西, 还有父母和几位阿兄, 以及众多叔伯婶婶们给她的添妆。
永安县主入宫,除了担心太平公主在下降前会紧张得睡不好之外, 还要分神帮她清点嫁妆。
李沄却是很放心, 她靠在雪堂的软榻上,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前方院子中的大银杏树上。
冬去春来, 冬天时只剩下笔直枝干的银杏树,如今早已长出新叶。
李沄看着跪坐在案桌前的周兰若, 如今已经为人母亲的永安县主看上去多了几分韵味。
“永安在看什么呢?谁还敢短缺了我的东西?”
永安县主正对着账本, 头也没抬, “太平别捣乱,我快看好了。”
这些账本上的东西, 随便一行, 便是价值千金, 她要是看走眼了, 那可不行。
李沄靠着身后的大迎枕,叹息,“可我觉得有些无趣,想永安陪我说话。”
永安县主用笔在账本上做了个标记,目光终于从账本上离开。一抬眼,就看到李沄懒洋洋地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把玩着一天红玛瑙手链。
周兰若问:“太平是不是觉得紧张?”
李沄摇头,“不是。”
周兰若显然不信,“太平从小到大,极少觉得无趣。你可以自己在雪堂里关一整天也不会说闷,如今我都陪着你了,你却还觉得无趣,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紧张得不知道该要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我虽然下降,可住的是公主府。公主府里所有的东西,都归我支配,包括我的驸马。这样我还要紧张,那未免太没出息了!”
周兰若抿了嘴笑,她走到软塌上,跟李沄肩并肩靠在大迎枕上。
“每次与你一起坐在这儿,好像就回到了过去。”周兰若抬手,轻触李沄手中的玛瑙珠子。
红色的玛瑙,在日光下闪耀着。
“太平,太平啊,你明天就要下降了。明天的黄昏,夕阳正好,红霞满天的时候,公主的婚车便会从大明宫的兴安门出去,将你送到长安县衙的礼堂。你和苏子乔的婚礼,将会在长安县衙举行。我已经可以想象明天夜里,长安城中的热闹了。”
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大婚,举国同庆。
长安的子民会夹道欢呼着公主的邑号,祝福公主和驸马百年好合。
可是明天之后,太平公主便不再待在大明宫中。
日后,她依旧会入宫看望父母,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随心所欲,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大明宫中住着她的父亲和母亲,却再也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