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此时简直觉得天塌下来一般,面对这堪称失礼的疑问,也呆滞地不曾多想,只硬梆梆地回道:“不是。”
高继宣稀奇地在满屋子转了几圈,才消耗了些许旺盛精力,意犹未尽地坐在床边,无语地扫了一声不吭地换好了寝服,正专心铺被子的杨文广,又凑到狄青身边问七问八去了。
狄青正精神恍惚着,极少见地对他有问必答,直到听见高继宣问了触动他神经的这么一句:“你公祖常年与友人同住,就不觉碍了娶妇纳美么?”
狄青缓缓地转动了眼珠子,定定地盯住了高继宣。
高继宣对危险还一无所知,沉浸在兴奋和羡慕之中:“若不是我家中姊妹长得太磕碜,不好意思配了俊才,我都快忍不住做个媒了……”
杨文广已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双手放平在胸口,闻言少有地接了一句:“若我记得不岔,分明是高家主动求去的吧。”
“话虽如此,”高继宣嘿嘿一笑,默认之余,又忍不住道:“你未免太多虑了。若换作你这般无趣之人,还有可能留不住夫人,而放陆知州身上,诸如此事,却绝无可能发生。似他那般出众品貌的,天底下能有几个?若还会有狠心舍他而去的女子,定是个瞎子吧。”
被揶揄的杨文广尚且毫无反应,仍是一副乖宝宝的睡相,狄青却一下眸中蹿火,二话不说地走前几步,一臂拦住高继宣脖颈,将人硬生生地往外带:“——你既还无睡意,便随我去院中练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关于‘求去’:
在出土的敦煌官私文书中,有十几件唐宋时期的“放妻书”,亦即俗话所说的“休书”,换成现在的说法,就是“离婚协议书”了。
现挑选一道展出:
盖闻夫天妇地,结因于三世之中。男阴(阳)女阳(阴),纳婚于六礼之下。理贵恩义深极,贪爱因性浓。生前相守抱白头,死后要同于黄土。何期二情称怨,互角憎多,无秦晋之同欢,有参辰之别恨。偿了赤索,非系树荫,莫同宿世怨家,今相遇会,只是二要互敌,不肯聚遂。家资须却少多,家活渐渐存活不得。今亲姻村老等,与妻阿孟对众平论,判分离,别遣夫主富盈讫,自后夫则任娶贤失,同牢延不死之龙;妻则再嫁良媒,合卺契长生之奉。虑却后忘有搅扰,贤圣证之,但于万劫千生,常处□□之趣。恐后无信,勒此文凭。略述尔由,用为验约。
这是一位叫作“阿孟”的妻子与丈夫“富盈”的离婚协议书。细心的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份“放妻书”实际上是“放夫书”,从“今亲姻村巷等,与妻阿孟对众平论,判分离,别遣夫主富盈讫”的陈述便可以看出,是妻子阿孟邀请了姻亲、邻居前来主持公道,见证夫妻离婚,将丈夫富盈“扫地出门”。
(《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 向来就没有早睡这一好习惯的陆辞,在催了狄青等人就寝后,仍在书房里琢磨给汴京亲友的回信。
当听到几人出门的动静时,他不免意外地透过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因不知其去向,又特意招来下仆,问清楚了情况。
当了解了狄青三人出门的目的后,他不由有些感慨。
——到底是年轻好啊,精力充沛得很,哪怕一宿闹腾得不睡,第二天想必也是龙精虎壮。
换他可就不行喽。
自诩‘年事已高’的陆辞,在子时一到,就老老实实地放下总算写好的一堆回信,旋即吹熄灯烛,换上寝服,躺在了舒适的床榻上。
他也懒得等那几只好精神的小崽子回来,径直先行就寝了。
殊不知高继宣的哀嚎,一直在夜里并无人至的城南竹林的上空凄厉盘旋,直到天刚擦亮,才渐渐平息。
却说新春佳节,百姓团聚,官员休沐期间,要数最不得清闲的,还是继位不久,生性勤勉,瞧着还和气温善得近乎软弱的小皇帝了。
即使早朝随节庆休上三日,弹劾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那几位官员的折子,还是络绎不绝地被递了上来。
哪怕是谨慎低调、资历德望具重的李迪,也不可避免地吃了四张鸡蛋里挑骨头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