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起初还只是故意作戏,陪公祖一唱一和,后来就真被哄得服服帖帖、浑然忘了追究这些年独守空屋的柳兄,心里油然生出一丝警惕来。
公祖太会说话,日后他可不能被那么轻易糊弄过去了。
等柳七毫不客气地拿陆辞的衣裳擦了擦溢出眼角的几滴眼泪,恢复了些许精神气,才惊然察觉门外还杵着十几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人:“这是——”
“便是柳兄看到的那样。”陆辞无奈道:“我虽有心同你叙旧,奈何有要务在身,只等在他们监看下随意收拾一些衣物和用具,就得被锁入院中了。”
他算是低估了防弊的力度: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中途透题作弊,自他离开秦州的那一天起,一路上便一直有人‘护送’,与狄青未能歇在一间房中,私下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吏部官员的眼皮底下进行。
这会儿也不例外。
他纵想多年不见的柳七说说话,也不可能说多了耽误正事。
刚刚那几句,已是极限,他也不愿让吏部官员为难,只让下人准备好几个简单包袱,就把一路上也没能好好亲昵一番的狄青丢到家中,被‘赶’去锁院了。
徒留柳七跟狄青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当柳七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眉眼清秀中透着几分眼熟,个头高得能够着门框,宽松袍服也遮挡不住劲瘦的一身腱子肉的轮廓的郎君,便是狄青时,那份惊讶,简直不亚于看到清减了不少的陆辞时的厉害。
“秦州作为边陲重塞,怎就光养了你,倒把好美食的小饕餮给饿瘦那么些?”
柳七忍不住绕着狄青打转,口中啧啧称奇——他原本以为,朱弟的个子就已窜得神速,令他百般嫉妒了,却不想人外有人。
拿朱弟跟青弟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柳兄。”
狄青哭笑不得地看着刚还让他悄悄喝了一桶醋的柳兄,正要开口,就听身后又传来一阵动静。
二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以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剪裁得体、赏心悦目的常服,浑身上下还隐约透着一阵刚沐浴过的熏香,发冠打理得一丝不苟,讲究得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的晏殊,领着几个同样闻讯赶来的友人来了。
晏殊矜持地同柳七打过招呼后,奇异地看了狄青一眼,显然没能认出这身量高挑的白衣士子就是被陆辞视作义弟的那只小狸奴,旋即故作平静地把目光往内扫去,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摅羽回来了……”
怎他特意焚香沐浴,要来一聚时,却不见其踪影?
“原来是为摅羽来的?”柳七登时乐了,难掩幸灾乐祸道:“那你可来晚一步,他叫吏部的人紧紧跟了一路,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被拖去锁院了。”
晏殊:“……” 送走悻悻然告辞的晏殊后,柳七还来得及偷笑上多久,就又迎来了一批陆辞友人。
这次为首的,是陆辞于馆阁中任职时的好友,也是同柳七交情匪浅的宋绶。
柳七假作不知:“宋弟怎么来了?”
宋绶今日并无休沐,身上还工工整整地穿着官服,进门后也没跟相熟的柳七多加客气,径直四下张望起来,纳闷道:“不是说摅羽回来了么?怎不见人影?莫不是已经歇下了?”
“是已回来了不错,”柳七难掩得意地扬了扬唇角:“只可惜宋弟来晚一步,摅羽身负主持制科的要务,只来得及返家一趟取些物件,便被‘押解’去秘阁了。”
“噢!”宋绶这才想起之前的确听说过陆辞临时回来的原因,一脸失望道:“原还想着接他去樊楼一趟,为他接风洗尘,唉!看来唯有待他出来再聚了。”
“实在可惜了。”自忖得了近水楼台之便的柳七,这下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口中还假惺惺道:“慢走啊宋弟,我便不送了啊。”
宋绶嘴角一抽,冲他威胁性地比了比拳头,当真毫不留恋地带着那帮同为陆辞旧日同僚的朋友走了。
看两拨冲着陆辞来的人都铩羽而归,不仅得陆辞说了好些软话,还叫抱着宽慰一番的柳七,心里莫名变得快活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