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运气最好的地方在于,尽管刘娥一度独得圣宠,却始终无法诞下子嗣。
如此一来,刘娥为日后有所依仗,不得不继续抚养所夺李妃之子。
然刘娥施予赵祯的那几分淡薄的抚育之恩,皆因她对李妃的刻薄打压而湮灭,令得知实情的赵祯待她毫无孺慕之情。
到底是天生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在得知母子分离实为遭到外人强行剥夺后,哪怕仁善宽厚如赵祯,也无法原谅。
之前从为与李氏独处过一日的赵祯,姑且思慕娘亲至此,更何况是与娘亲李夫人相伴多年,情感深厚,落魄也不愿离弃的瞎毡和磨角毡呢?
若唃厮啰心狠手辣,将两位赤赞也彻底架空,远远撵走,倒也罢了。
偏偏他做得不上不下,反而让瞎毡和磨角毡一方面对他充满怨恨,一方面能顺畅无阻地壮大势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等到两位李夫人所出赤赞的羽翼彻底丰满,足以互为盟友,与唃厮啰分庭抗争时,吐蕃势必将再次迎来分裂内乱的宿命。
不过,于大宋而言,待吐蕃熬过最初这段日子,之后一直稳步发展,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的谦让,纯粹是大势所迫下的蛰伏,待宗珂摆脱了两位强邻的威胁,最快翻脸相对的,怕就是东边这位‘天子阿舅’了。
陆辞在扰乱那池水后,便不再去想唃厮啰到底会听进几分。
世间智者无数,又岂会真有能将机关算尽,世事料明的神人?
他顺手作为,仅是为其增添一小小变数罢了。
陆辞领着使团顺利离开吐蕃境地后,自然而然就将这些事务给彻底抛之脑后了。
更令他期待的,显然不是那场不知何时将到来的宗珂阋墙大戏,而是……
那位多半正忙着算他们回返日子,在秦州墙头对他翘首以盼的狄姓小恋人。
柳七对他急着跟狄青重逢之事一无所知,原还想着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却不料陆辞来时慢慢吞吞,归时倒是急切起来了,虽老实听话,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句:“按理说,难得出使一趟西域,路途生疏,应行慢些的好,怎到了摅羽头上,却是来时不急归时急?”
陆辞还未开口,晏殊已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帮衬了句:“人在异乡终为客,急些也好。”
晏殊生性好安逸稳妥,又有娇妻爱子在京,若不是为着陆辞,他怕是早早就把出使西域的这份苦差事给推个干净,哪里会跑大老远来吃这么一顿苦。
不过看尽一路山光水色,此行任务也在陆辞的主持下圆满达成,倒是不枉此行了。
但再好的风景,来时已看过一回,再看一次,固然有另样风采,不至于到腻味的地步,到底是没了迎面而来的惊艳。
等新鲜劲淡去,就只有渴盼归乡,看望家人的思念了。
陆辞加紧赶路的做法,显是正中他下怀。
柳七悻悻然地安静了会,很快又没忍住,拽了拽明显心不在焉的陆辞的衣袖,小声道:“他那是有妻有子,归心似箭,属无可厚非。你分明孤孤单单的,怎也那么着急回去?”
陆辞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来,先将被拽住的那一小截袖子徐徐抽回。
之后,才在无意中扎了新丧母的他的心的这位损友追问下,幽幽道:“我后院虽是空虚,却多的是友人作陪,何来孤单一说?倒是柳兄,分明早早娶有娇妻,偏要多年不见,活生生将自己过成孑然一身……如此奇才,令我不得不深感佩服。”
在多年前偶然得知柳七在家乡早已娶妻时,陆辞虽秉着好友隐私之事不多过问的原则,未曾开口探究,却一直颇感诧异。
这结发夫妻之间,究竟要不睦到如何境地,才会多年来一趟也不曾回,一面也不愿见?
尽管那位夫人不曾主动来寻,但可想而知的是,一旦柳七主动开口,她多半是要欣然相随的。
如若早些年柳七是为一人逍遥自在,留恋妓子温柔,才刻意不见,那现今他闲暇时分充其量是与同僚小聚,连‘风流’二字都难以挨边,又有何需避讳的?